屋内小儿睡的香甜,做了一场梦。
梦中有一座山,不生草木,却遍地金玉。山上有个丑陋的妖怪,那妖怪声音温柔的唤她阿青。
那夜公子周涯对祝溟这样说:“你寻的是前世的情人,可这孩子,她无父无母,无根无源,亦没有你所谓的前世,她是梦中一老神仙送于我的,唔。。。。。约莫同你梦中那个为你指路的老神仙是一个路子的。我养她大半年,心里已经认定,她将来,要做我的妻子,也只有做我一个人的妻子。”
周涯黑黑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得愈发明亮,声音淡淡,面不改色的诓了这个远道而来的苍白男子。
暮春时节,花落了个干净。可皇城里梨花酒的香味却长年不绝。
无归堂重新开门迎客,一时十分热闹。客人瞧见周涯公子身边带了个眉目清秀可爱的小姑娘,揣度调侃一番后,皆暧昧一笑。
周涯很大方的说,这是他半路捡的一个姑娘,觉得好看,就养着了。
这下小孩儿疑惑了,哥哥之前明明说她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还说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如今怎的变了?
小孩儿去质问哥哥,周涯道:“你自然是我捡的,画儿是死物,怎会走出人来,当初是为了哄你开心,故意逗你的。”
“你在何处捡的我?”
“在路上。”
“那哪条路?”
“嗯。。。。。。日子太久,记不得了。”
话说半年前太子在无归堂门前徘徊许久,如今心尤不死,听闻小画师出现了,当下派了人来请周涯,却被推辞说家中有幺妹尚小,需要照顾,脱不开身。
殷怀心里颇有些不满,觉得这人不识抬举,太过傲气,可不高兴的同时,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画师生出更多好奇,是以思考再三,还是换上一身公子哥的衣服,又一路晃荡到人家门口。
远远的,周涯便瞧见一个着深蓝锦衣的人走来,身后跟了两三侍从,在灼灼日光下显得十分扎眼。
他自斜靠在藤椅上喝茶,从不习惯招呼客人,如今也是一样。等那人两脚踏进门槛,才问了一句:“瞧公子面生,想是第一次来吧。”
那是殷怀第一次见到周涯,他恍惚了一下,蓦然想起寝宫墙上的那副画。
画上执笔而立的小小少年,老道士口中的贵人,可不就是这副模样。
大楚的小储君一时间内心波澜起伏,想那老道士果然没诓他,世上真有这么个人,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殷怀不敢唐突了这位贵人。
他让侍从守在门口,径自走进门,手里着摇一把水墨扇,边摇便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画师,两颗黑色的眼珠转了又转。
与少年四目相对时,觉着他目光极淡,像深秋凉凉的月光落在脸上,极轻极缓,没有重量,既柔和,又疏远,多瞧几眼,又觉得他纯粹是因为懒,连看人都懒得认认真真看一眼。
良久,殷怀笑了,这一笑,让他脑子里冒出“一见如故”这个词,虽则少年一看就是习惯了同人疏远的,可他身上总有些让殷怀感到熟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原来所谓贵人,也是天定的一种缘分。
殷怀端的有礼,文文雅雅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对周涯道:“在下慕名而来,想请公子作一幅画。”
周涯干脆道:“好啊,作什么样画?”
殷怀笑道:“此番来的仓促,忘记将要画的东西带上。”
周涯面无表情,手里还捧着书,道:“无妨,那便下次吧。”
殷怀为太子,生长于深宫,所接触之人皆满腹经纶,胸中皆有韬略,他每日面对这样那样的人,这样那样的官,人们心里这样那样的心计筹谋,心里早已有了铜墙铁壁。而今日见到这样干净的白衣小公子,比自己小两岁,眸子深邃,却似有月光照进,透彻而清明,连着脾气也好了不少,倒不计较他的失礼。
那日门外日光灼灼,太子殷怀立于无归堂,将墙上挂的画儿一幅幅仔细瞧过去,水墨扇摇个不停,良久,才道:“若说这些画的妙处,唯一活字尔。”
周涯但笑不语。
他从不招呼客人,顶多见人进门时打个招呼,打完依旧踱回那檀香木屏风内,吃着茶和点心,时不时喂身边不停纠缠的小孩儿一口,毫无半点做生意的样子。
可偏生这个样子,笼络了不少皇城女儿家的心。
日头渐大,周涯有些困了。他自瞧着那独自赏画的贵公子,心想这些纨绔子弟一身金缕衣,端的一副尊贵儒雅姿态,倒真是像模像样,谁人看到不得明着暗着泛着酸味啧啧赞叹一番。
自己如今坐在这里,无牵无挂,要风流也可风流,要富贵唾手可得,可他心里总觉得,那神笔就跟街上变戏法的一样,变出什么,都不大像真的,就连身边会哭会笑会闹的小孩儿也不像真的,凭空的东西,可能哪一天,哪一个时刻,就都没了。
世人皆痴皆妄,皆为名利金银俯首,心里住着个什么鬼什么怪,真正想要什么,又惧怕什么,皆鲜有人探究。
周涯眼瞧着昏昏欲睡了。
小孩儿早已靠在少年肩头睡熟,最近吃的多了些,脸上的婴儿肥愈发明显,少年有些嫌弃又好笑的戳了戳她脸上的肉,却不想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眼珠想两颗黑宝石。少年望着这双自己亲手所绘的眼睛,似痴了,却听孩子声音软软的,问道:“哥哥怎么戳我的脸啦?”
周涯嗔道:“我倒是以为你睡着了,不过大半年,都学会骗人了。”
周婴不服,嘟起小嘴儿,“我本就睡着了,只是被哥哥戳醒了。”
少年笑了笑,忽然起了玩儿心,有些无耻道:“我日后戳你脸时,能不能别躲?”
“唔。。。。。。可以啊,只要哥哥别在我睡着时戳就好。”
少年笑意更深,“好,没问题。”
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不觉半日已过,窗外落日熔金,少年侧脸望向屏风外,那贵公子已不在了。
他回过头惯熟的拉住孩子的手,轻声道:“天黑了,咱们回家罢。”
可第二日,那贵公子又来了,依旧两手空空,说今日又忘了带东西,看看画儿就走。
谁知他一看就从早晨看到傍晚,周涯正午爱犯困,那人却坐到屏风里头跟他面对面,一双眼瞅着他,上下打量,问题还颇多。
“周公子不像皇城之人。”
周涯缺觉,方才又喝了一壶酒,精神不振,慢吞吞道:“扶陵城人。”
“扶陵城相去甚远,公子可是孤身前来,可有亲人在皇城照应?”
“孤身前来,没有亲人,都说皇城富贵繁华,来此只为了谋生,看看繁华是个什么模样。”
“那你看,繁华是个什么模样。”
不想方才喝酒的酒劲上来,周涯脑袋昏沉,随口就道:“金样银样,人模狗样。”
殷怀脸色一阵青白,片刻后,忽然笑了。
“周公子说话真真有趣。”
周涯眯着眼睛,想这人怎么还不走,走到窗前吹了吹风,方清醒了些,想送客,又不大好意思,便继续坐那儿吃点心,一边又同他说话。
这人知道的还挺多,天南地北,上下方圆,道法玄学,历史古籍,周涯听着听着,觉出些味道,便忘记送客的事。
天黑了,贵公子要走了,周涯才想起问他名字,殷怀拱手一笑,“在下淮影,与公子结交,甚感荣幸。”
小说《故山归梦之画入道》 第9章 人模狗样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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