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里就是东方吧，妙翅曾经和我说过，我是从太阳升起的地方飞来的，是不是有一日我还会飞回去呢？就像是我的菩提树树叶，每一年都要发芽长叶，每一年也都要落叶归根，是否有一天我也是要重回西山的？我是衣锦还乡，还是落叶归根？

今日的我有点儿不同，几百年来从没有想过离开灵山，从没有想过要回到发鸠山，也从来没有如此伤感过。是不是我的年岁大了，就产生了思乡的愁绪，难不成我已到了天命？

这个念头着实将我吓了一吓，倒不是我怕死，因我已知生死轮回乃是世间正道，有生既有灭，谁都不会逃脱。我只是想到了大鹏，妙翅，青狮，大黄，甚至连佛祖我都想了想。虽然知道佛祖看开了世间一切，不会因我的离去而伤心难过，但是我还是想着，若是我真的离去，他们都会伤心吧，是不是一时间也都无法适应没有我的日子？

就像我当年在山中见到一只垂老的山猫，孤独的走进了丛林深处，再也没有出来，虽然我平日里挺害怕这只天敌，但那时心里涩涩的滋味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这淡淡的愁绪就这样罩着我，让我感到胸中憋闷得很，却又无从发泄，我像大黄一样扬起头放开了喉咙大声叫喊起来，“哇哇”声顿时响彻山谷，一阵阵回音连绵不绝，将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山雀又惊了起来，铺天盖地的飞上天空，似是逃命般匆匆远离这危险的地带。

我见山雀都已飞远，便没了兴致，看了看阳光普照下的山谷，满眼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心中暗忖：若是只见花开，不见花谢，那该多好。

我飞回了寺院，见妙翅在菩提树下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我飞到他身边，都不知晓。

我落在他肩膀上，调皮的说：“妙翅，你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都没有看见。”

妙翅惊醒，摸了摸我的头顶，笑着说：“没什么，佛祖找你，你和我去见他吧。”

“佛祖找我？”我很惊讶，因这六百来年，佛祖从来没有召唤过我，只是偶尔走到我树下时，随意和我说说话。我想了想说：“我也正想找佛祖，你带我去吧。”

“你找佛祖何事？”妙翅站着没有动，眉头蹙得更紧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中烦闷，想让佛祖为我开解一下。”我心中所想之事并不想让他知道，若是不成便作罢，若是成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有什么烦闷？我开解你可好？”妙翅仍不罢休。

“好是好，但是佛祖现在找我不是？我们还是先去见佛祖吧，等回来你再开解我。”我笑眯眯的看着妙翅，并不想让他担心。

妙翅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也好，我们去见佛祖。”

我以为佛祖会在大殿里见我，不想妙翅将我带到了后院中的一方池塘边，池塘里已经布满了睡莲的叶子，有一些小小弱弱的花葶正在生长，满眼绿绿的颜色很有生气。佛祖盘膝坐在池塘边的蒲团上，柳树垂下嫩绿色的丝绦在他头顶轻轻浮着，他静静的坐着看着，目光清明似山中涌出的泉眼没有一丝杂质，却又波光粼粼生气勃勃。

妙翅将我带到他面前，放在地上，拱手说道：“佛祖，她来了。”

佛祖看向我，和善的面容更添微笑。我恭敬的屈膝弯下身子，“佛祖，您找我？”

“雀儿，你来灵山多久了？”

“回佛祖，还差三年就整整六百年了。”我心中不免感慨，时光荏苒似白驹过隙，一晃便六百年了，好快啊。

“六百年了，恩，有些年头了。”佛祖拍拍我的头，说，“今天你去了后山？”

“是的，您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有些撒娇的蹭蹭他的手。

佛祖好像也很高兴，由着我撒娇，抚了抚我的翅膀，问“可是想了些什么？”

我真的很吃惊，佛祖怎会连我想些什么都知道呢？“是的，我想了些事情。”我有些惶恐的看着他，缩着翅膀说道，“您知道的，对么？您会不会对我很失望，我在您面前听了六百年的教诲，至今还是一事无成，还是不能参透这世间正道为何，心中还是有诸多疑惑。我是不是很笨？”

“这不怨你，你很好。”佛祖笑了笑，轻轻的抚着我的头说，“你是一只灵鸟，慧根很好，但是却与我佛门无缘，所以我从未收你入门。我留你在此六百年，是你的命数，如今时候已到，你也该走了。”

“佛祖。”我和妙翅都很吃惊。

我虽有去意，但是并没有想到佛祖会赶我走，难免心中难过。而妙翅，我想他也应该会惊讶难过，毕竟我们在一起六百年了，彼此都习惯了在一起修行，无论是谁突然离去，一时间都难以适应。

“你应知我很喜爱你。”佛祖将我抱了起来，说，“但缘起便有缘灭，你和这灵山之缘已尽，是时候离开了。”

“佛祖，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灵山。”我将头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沉稳气息，声音有些哭意。

“你刚刚在后山不是已有去意了吗？为何此时还要难过呢？如此放不下，难怪你与佛门无缘，呵呵。”佛祖笑了起来，“明日我便让妙翅送你下山。你要记住，从此后你与灵山无关，我从未让你入门持戒，所以你不可以对他人说你是我的弟子，最多只能说你认得我。从明日后，如果没有我的准许，万万不能再踏入灵山一步，否则将有大祸事。”

“佛祖，您让我下山，我便下山就是。您怎么还不让我回来了呢？我若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也不行吗？您不能如此狠心对我啊。”我真的要哭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我若是做错什么，您告诉我，我可以改，您不要如此罚我。”

“你很好，只是命该如此。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这人生七苦你都要尝尝才好，才不枉你来此一遭。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自己慢慢参悟吧。”

我知道佛祖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因为佛祖从未错过。虽有诸多不愿，我还是抬起头，对他说道：“我会听话的，明日我就下山。但是，能不能让我回来看看你们呢？”

“时机到来，自然可以。若是有缘，终会重逢。”佛祖将我放在地上，起身离去。

“佛祖，谢谢您，这六百年，谢谢您。”我向佛祖的背影道谢，仿佛感觉到佛祖向我微笑，心里更是难受。

“走吧，我陪你在灵山走一走，可好？”不知过了多久，妙翅蹲在我身边问我。

“好，我们走走吧。说实话，来灵山这么久，我还没有认真地看过灵山。要走了，才觉得遗憾。”我强打起精神，飞上妙翅的肩膀。

我们都不再说话，就这么一直走着，妙翅走的很慢，我站在他的肩头，仔细地观看灵山每一处景致。身边偶尔有僧侣经过，我向他们一一行礼，他们很友好的和我嬉戏，却没有人意识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玩笑了，我不想将离别的愁绪带给他们，所以当他们离开时，我才向着他们的背影道别。

“你知道大鹏在哪里吗？”我问妙翅，“明天我就要走了，无论如何都要和大鹏道别才对，这么多年幸亏有他总是做肉丁接济我。”

妙翅低着头，说：“你真的觉得大鹏很好么？他可是你的天敌。”

“天敌又如何？我们不是相安无事了六百年，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心里很是伤感，低了声音，“他是对我最好的鸟了，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来还想着等有一日得了神通回报你们，此时看来是不能了，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我知道。”妙翅看着西落的太阳，声音飘缈，夕阳的光辉照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拢红纱，很艳丽，也很没落，带着淡淡的忧伤。“我会帮你去找大鹏，让他晚些时候去找你。”

“好，谢谢你。”我也看着夕阳，看着它一点点地坠下山头，慢慢的隐藏在一片混沌的阴影之后。

我一直在树屋等着大鹏，等到月亮都快要落下了，大鹏才飞来。

“你来了。”我已经接受了离开的事实，心里反而平静很多。

“我去找佛祖了，但他说你是一定要离开的。”大鹏也不似平时威武，看来他也很难过。“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好向我道歉的，本来我也是想离开，真的。”我向他笑了笑，说，“昨日清晨我去后山看花，突然间有些伤感，我想若是只见花开该有多好。但是，我们都明白，有花开必有花谢，有相聚也必有分离。我们在一起快六百年了，现在也是我们该分开的时候了，佛祖是对的，我是应该去尝尝更多的人生滋味。只是我很难过不能再回灵山，佛祖说缘分尽了，强求只会是劫难。”

“你去哪里？”

“不知道，我本来就居无定所。我想先回老家看看，看看那丛灌木还在不在。”

“怎么还会在？恐怕他孙子的孙子都没了。”

“呵呵，是阿。”我笑起来，突然觉得大鹏也很幽默，“当年我将它的种子吃的一颗不剩，不知道他有没有孙子哦。哈哈。”

“你若是到了哪里停下了，记得捎信给我。”

“嗯，若是我找到了可以捎信的人，必是会给你们捎个信过来的。”我心里却在想，除了这灵山上的活物，我谁都不认识，我找谁捎信过来啊？又有谁能随便来这灵山啊？这不是为难我么？

小说《佛音花开之仙雀缘》 第10章　日久终思乡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