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见到秦唐一脸严肃的神情，除了刚刚，她从围墙上掉下来。

俞绵绵烦躁地甩了甩头。秦唐幽幽道：“你是摔了腿，还是脑袋？”

俞绵绵朝他龇牙咧嘴，秦唐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脑袋。】

时间仿佛停滞，俞绵绵猛地挣开禁锢，连连后退，后背撞上墙壁，问道：“你你你……听到什么了？”

秦唐嘴角微勾，一步步靠近，一只手“啪”的一声搁在矮柜上，刚好挡住她的去路。

俞绵绵差点咬到舌头：“秦小唐！你冷静点……”

“俞绵绵。”秦唐偏头，深邃的目光与她对视，温热的呼吸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呃……到！”

“你刚刚说……”他的话音忽然顿住。

俞绵绵连呼吸都屏住了，紧张地等待下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唐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连手指尖都有些发抖。

真是要命啊，没事儿打什么电话，没事吐什么槽！

俞绵绵很想穿越回去，扇刚刚拨号码的自己两个大耳光呀。可是，现在该怎么下台？她扫了眼自己的处境：秦小唐近在咫尺，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一阵发痒。她想挠一挠，又不敢动，她想后退一步，又实在是无路可逃。

这样近的距离，连他身上的极淡的消毒水味道，俞绵绵都能闻得到。她这会儿能承认了，她是真的怂了！

俞绵绵挫败地抬头，目光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不过，该说什么？

“秦小唐，你不会喜欢我的，是吧？”——太自恋。

“你对我这样，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太绿茶。

“秦唐，你这个坏蛋，怎么能对我动心呢！”——太玻璃心。

说什么错什么，不说的话……如果她打死不承认呢？俞绵绵眼睛一亮，刚要说话，秦唐忽然轻咳了一声：“冷静什么？”

……俞绵绵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从矮柜上收了回来，一起收回来的，还有……一瓶威士忌。

这是什么状况？俞绵绵脑袋发蒙，秦唐却已经转过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本少爷家的墙头都让你给爬了，冷静不了！”

所以说，他没有听到她打电话？

所以，他不是要靠近，也不是要拦住她的去路，更不是在质问她，而是要去……拿酒？

身前的压迫感撤走，俞绵绵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从精神到肉体全面解放。松懈下来的人，一秒回归到没心没肺的本质：“我也不想的嘛！”她摆手嬉笑，“不想，不想！”

秦唐扯了扯嘴角：“既成事实，解释无益。”

俞绵绵还在轻松氛围里，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天塌下来都懒得和他计较：“喝什么酒呀，喝酒伤身，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口”字没说完，尾音戛然而止，俞绵绵猛地收住笑。

秦唐刚放下酒瓶，背对她的表情凝了一瞬，转瞬便恢复如常。原来，被看到了呢。

他转身，看着俞绵绵懊恼的样子，上前掐了掐她的脸蛋：“女流氓。”

说的是她偷看他纯洁无瑕的肉体。用词夸张，可到底是实话，俞绵绵脸一热，他已经撒开了手，一本正经地感慨：“可怜了我的后援会会长，要知道我被你看光，还不得要死要活的。”

后援会！

会长！

俞绵绵翻了个白眼，这才是这家伙的本质呀！自恋嚣张！不过……她知道协光医院大名鼎鼎的秦医生，在互联网上是真的有个后援会，她去偷看过，女粉丝不是一般的多——这帮人，都瞎了眼吗？

瞎就瞎吧，瞎得好。

至少证明是她想多了，秦唐不是担心她自责才不让她看伤口的，而是端着架子，很有偶像负担——这么一想，俞绵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决定回去揍李小疯一顿，谁让她胡说八道！谁让她危言耸听！

误会解除，俞绵绵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娴熟地打开茶几抽屉，抓了盒薯片抱在怀里，“嘎吱嘎吱”吃得十分欢快。

李小疯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打了过来，她皱眉按掉，结果小疯子直接换成了微信轰炸：

“你们怎么了啊？”

“说说嘛，怎么啦？”

“难道，他跟你表白啦？”

“难道，不只是表白？！”

李小疯在微信那端自说自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俞绵绵扔了个炸弹表情过去，兴味索然地锁了屏。她抬头，见秦唐在厨房做午餐，正低头处理一根胡萝卜，削皮，过水，连眉梢都皱了起来，表情格外认真。

她很少见到他这样严肃认真的神情，除了刚刚，她从围墙上掉下来……

俞绵绵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想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一幕被秦唐看到，他端着餐盘走到她面前，自己则盘腿坐到了地毯上，幽幽地道：“你是摔了腿，还是脑袋？”

俞绵绵朝他龇牙咧嘴，秦唐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脑袋。”

他总是这样不遗余力地嘲讽她，不遗余力地毒舌相向。俞绵绵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秦唐把午餐往她跟前推了推，状似不经意地问：“还疼吗？”

不疼你爬墙去跳着玩啊！想起自己摔下来那一刻，他的确是在垫背，俞绵绵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

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蛋炒饭，胡萝卜丁、鸡肉末和鸡蛋充分搅拌，炒成金黄色——秦唐唯一精通的一道料理，味道其实很家常，俞绵绵却很喜欢。

她喜欢的食物很奇怪，都不算多美味，像学校后街的炸酱面，小巷子里的煎饼果子，还有食堂五号窗口里刚出锅的肉夹馍，每一样都算不上太精致，但是都让人吃着舒服。

两人默契地拿起勺，你一口我一口安静地吃着炒饭。

俞绵绵忽然找到了她和秦唐成为朋友的原因：安心。

每时每刻，他总给她安心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一辈子都在这里，不会离开。

吃到一半，俞绵绵盘腿换了个姿势，秦唐扫了眼她的膝盖，眼神中似乎有关切。

俞绵绵眼眸一亮，干脆撂下勺子，狗腿地爬了过去：“秦小唐，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

俞绵绵甜甜地笑：“秦小唐，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的，对吧？”

“……”

“那……”她仰起头，眨巴着双眼，“作为昔日金光闪闪的学霸，我尊敬的秦唐同学，英文演讲你会帮我的，对吧？”

俞绵绵就差跪下了，秦唐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她学渣生涯里，认识的唯一一个，有脑子念书的异类。嗯，如果除去周薄暮的话。其余的请参看李小疯，那是一个期末时能带一沓现金去重修的主儿，厚厚的人民币摔财务老师桌案上，昂首挺胸，倍儿自豪。

“秦小唐，我们是一国的，对吧？”

就像小时候玩游戏，他们是一国的，是同盟，是亲密无间的拍档，虽然不管玩什么游戏，某人一直在组合里拖他的后腿，但是不可否认，他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秦唐低头，视线和俞绵绵对上。

电视里《猫和老鼠》一集刚好演完，片尾曲欢乐地响了起来，客厅里有些嘈杂，他的眼底却只有一片静谧，那是种与秦唐这个人丝毫不相配的静谧。

时间嘀嗒流逝，秦唐嘴角浮起一抹笑：“嗯，我们是一国的。”

这就意味着，秦唐答应帮她了，俞绵绵终于松了一口气。

补习从当天下午就开始了，到晚上九点，俞绵绵依旧很有冲劲。

秦唐看不下去了，扔开词汇书，提了一把她的胳膊：“回宿舍了。”

女生宿舍的门禁时间是十一点，再加上俞绵绵膝盖上有伤，秦唐不想让她多待。他开车送她回学校，途中瞥了她一眼，却发现俞绵绵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建筑词汇上。

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高考的时候，明明是吊车尾的成绩，为了考进C大，为了和那个人同校，她拼到不要命，结果走出高考考场便晕倒了。

秦唐扯了扯嘴角，然后抬手，将照明灯关了。

在俞绵绵的尖叫声里，秦唐扬眉，微微笑了：“闭嘴。”

俞绵绵闭嘴了，想发火，顾及现在他是老大，演讲的事还得靠他，于是只能气鼓鼓地咬牙，没想到安静过度，在副驾驶位子上睡着了。

吵醒她的，是一连串的敲击声。

她睁开眼，车已经停了，月光照亮了窗外一张诡异的脸。

俞绵绵震惊半晌，秦唐已经将车窗降了下来，打了个招呼：“嘿，小疯子同学。”

后半句话是：“我们在车厢里，睡着了。”附带着秦氏浅笑。

李小疯看得有些发晕：“你们……睡着？”

俞绵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下车去，果然下一秒，李小疯跺脚咆哮：“哇！俞绵绵你这速度不是盖的！快教我！我要尽快把谢临给……”

她最后两个字吐字不清，但俞绵绵还是听明白了。

她说的是：要尽快把谢临给睡了。

是睡着，不是睡好吗？！就知道她会想歪，不对，这家伙脑袋里就没有过正经事。

俞绵绵连膝盖上的伤都顾不到，连拖带拽地把人给掳上楼了，花了一个小时跟她解释事情的始末。李小疯摊手：“所以，你是说，你们真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你能不能不用‘男女关系’这个词儿？”

李小疯敲了敲桌子：“重点在‘纯洁’好吗？”

俞绵绵吸了一口气，举手道：“我对灯发誓，我是纯洁的，他也是……”

“你是说秦唐是***？！”

俞绵绵没忍住一口水都喷了出来，抱着词汇书默默地爬上上铺，爬到最后一级台阶时，脚腕被拉了一把。李小疯仰着脑袋，眼底闪动着八卦之光：“真是吗？”

我……怎么知道啊？俞绵绵一脸无辜。

一连恶补了半个月，俞绵绵的英文发音被秦唐纠正得差不多了，自我介绍也准备好了。越临近比赛，俞绵绵就越发地不安。她不想让秦唐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时候，她的确已经有些焦躁了。

她很多时候背着单词就会掐紧钢笔，心里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爬。她想去商场，想听到银行卡刷过POS机时那一道“嘀”的响声；想提着大包小包，一个个扔进落灰的家中，看它们长草发毛——如果不是这样的时刻，她大概也忘了，自己在洛城也有家。

快放暑假了，午后的自习室里非常安静。一张书桌前，就只有她和带着笔记本办公的秦唐。

俞绵绵按住发抖的手腕，飞快地冲进了茶水间。冷水淋在脸上，她才勉强清醒过来。她下一个举动却是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对话框，只是周薄暮的名字下面写了两个字：加油——是那天送她回寝室之后发过来的。

这是她跟他之间唯一的机会了。俞绵绵告诉自己，她坚持这么久，绝对不可以轻言放弃。

俞绵绵握紧手机，靠在墙角滑坐在地上，将脑袋埋入膝盖间，指甲一点点地陷入掌心，很久之后，再抬起头来时，眼神终于清明了一点。

茶水间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闪过，俞绵绵眼睛一花，再看过去时，走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窗外知了的叫声一刻不停，俞绵绵心绪不宁地回到座位上，看着对面敲笔记本键盘的秦唐***。

“你刚刚……”

“没帮我倒咖啡吗？没良心。”他抬眉，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俞绵绵松一口气：“等着。”

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秦唐的目光再度移到电脑屏幕上，却是久久地再未翻动一页。

距离比赛只有三天的时间，俞绵绵还是发病了。她一口气吃了四碗面条，吃完又在洗手间里大吐一番，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饿。

所以，秦唐黑着脸出现的时候，她是心虚的。

秦唐的车飞驰在洛城的夜色里，她埋头不语，等着他突然急刹车，然后狠狠地教训她。

可是没有，他只是将车开到了市中心的游乐场。

这算是他的治疗方法之一吗？俞绵绵不知道，不过，坐过跳楼机和过山车之后，她的心情的确轻松了许多，甚至回学校的时候，还跟秦唐一起喝了一点小酒。

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两人将空瓶的Tiger放在香樟树下，并肩往宿舍走。

俞绵绵其实酒量很烂，一杯啤酒就能飘飘然起来。

秦唐有意纵容，其间没说半个不字，这会儿只是慢半步走在她身后，看俞绵绵呈Z字形地跑来跑去。

“傻。”他轻笑，淡淡地说出口。

俞绵绵忽然顿住脚步，气鼓鼓地瞪他：“你，白痴。”

他扯了扯嘴角，难得地不想反驳。

俞绵绵却依旧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等着下文，最终也只是等到三个秦唐一齐走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举着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惊讶地发现，看到的一切都有了重影。

抬头，她望着他傻笑。

秦唐敛眉看她。路灯昏黄的光洒进他眼中，如同灯塔之光照亮深不可探的海底，一览无余的，是星星点点的温柔。

俞绵绵头脑发晕，很想把他皱起的眉毛抚平，然而她才刚抬起手，就被他握住了。秦唐低头，声音已经竭力控制：“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酒量，真的很烂？”

“那……”俞绵绵抬头，眼底升起委屈的水雾，“为什么还要让我喝酒……”

凉风习习，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她的长发被吹了起来。秦唐偏头，手指拂过她的鬓角，轻柔地将一簇碎发别到了耳后。

没有撤开，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因为，你喝醉之后，才会忘了，我此刻的眼神。”

醉意朦胧的俞绵绵没有听懂，秦唐拨通了李小疯的电话，他也不需要她懂。

也许，永远也不需要。

俞绵绵被李小疯接走了。她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香樟树影摇曳，原本站着的一个人，忽然一下，又变成了两个。

她甩了甩头，傻傻地笑了两声：“我们身后有两个帅哥，嘿嘿……”

她刚“嘿嘿”完，脑袋被打了一下，李小疯跺脚：“得了你啊，一瓶啤酒能喝成这样，大晚上只有鬼，没有帅哥！”

俞绵绵长长地哦了一声，眼前一黑，睡了过去。关键是，闭眼之前，她还在想：明明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呀……那个身影，多像学长呀……

俞绵绵想确认一下，眼皮却怎样也抬不起来。

不过，有人帮着确认了。

十米之外，秦唐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笑意渐收：“好久不见。”

周薄暮的气场分外凛冽，视线从俞绵绵的背影上收回来，讥诮地勾起嘴角：“呵，青梅竹马。”

“你受到威胁了？”

周薄暮走出香樟树影，长身玉立在昏黄的路灯下，缓缓道：“所以，你自以为，你是我的威胁吗？”

两人目光相对，气势旗鼓相当，一时间，气氛愈加地剑拔弩张。

秦唐上前一步：“难道不是？”

“秦唐，”某人眼眸一冷，冷笑道，“你站在原地就好。”

——永远地站在原地，这一生一世，永远不要上前一步。

他是周薄暮，和一贯的讲话风格一样，点到即止，不说废话，字里行间，也决不留余地。

话已至此，周薄暮转身走到驾驶位旁边，身后却传来秦唐低沉的声音：“你喜欢她？”

拉开车门的手指一顿，周薄暮眼眸一凛，没有回答。

第二天，俞绵绵是在头疼中醒来的。

脑袋瓜跟被雷劈了一样疼到炸裂，此刻，喝酒伤身这回事，她是真相信了。

没空管秦唐大少爷的头到底疼不疼，一看时间不早了，俞绵绵抱起单词书就开始啃。

李小疯今天有堂选修课答案，洗漱全程尽量压低声音，出门的时候怕吵到她，在身后轻轻地说了句“加油”。

俞绵绵咬了咬嘴角，拼命地点头。

后来，压力扑面而来的时候，离比赛越来越近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暴饮暴食，只是经常看着微信里周薄暮的头像***。敲着屏幕，俞绵绵发了句话过去：“学长，比赛那天，你会在现场吗？”

她来回地修改了几次，最后还是改成了最初版本发过去。

一分钟没有回复，十分钟没有回复，一直到中午，上课的室友们都回来了，俞绵绵看了眼手机屏幕，还是没有回复。但是，他的朋友圈却破天荒地发了一张画展上的合影。

那是一场洛城知名的画展，主角是新晋艺术家顾心——那个与她在料理店有一面之缘的顾心，小小的一张照片里她和周薄暮并肩而立，怎么看都是关系匪浅。

颜值很登对，才华也很登对。

俞绵绵跟周薄暮没有多少共同好友，几个共同认识的学长几乎都是秒点赞，在照片下面发了暧昧又了然的表情，评论区里顿时乱糟糟的一片。不过，即使是这样，周薄暮也没有理会，甚至还是没有回复她。

学长很忙，每天有大大小小的活动要出席——俞绵绵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抱着单词书出门了。她没有去自习室，而是照着比赛报名表上的地址，找到了艺术楼的报告厅。

俞绵绵站在舞台中央，一遍一遍地背着长达十分钟的自我介绍，每一个音调，都和耳机里秦唐的升降调如出一辙。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停下来。

连续好多天，她没有再见到周薄暮。

曾经，她只需要他的一个目光、一次注视、一句问候；现在，她想要的已经越来越多。俞绵绵知道自己心在沦陷，这样下去，她会更喜欢他吧？她会在这份追逐的感情中，沉溺到无法自拔吧？

如果他始终不肯回头呢？

那她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继续喜欢吗？

俞绵绵失神地走在校园里，布告栏前围满了人，抬眼看去，上次被她偷走的海报已经被重新贴了上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上次周薄暮站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人群很嘈杂，周围全是关于周薄暮的消息，这一次与他联系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名字：顾心。

他们一起出席了中心展览馆的剪彩仪式，他们一起举办了画展，他们一起上了报纸头条……

俞绵绵垂下目光，身上有些发凉，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雨了。

没有带伞，挪不动脚步，布告栏前的人一个个地散了。周围有欢笑声，也有惊呼声，吵吵闹闹地汇进耳朵里，她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转身朝宿舍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揭下海报。

因为俞绵绵似乎明白了，偷偷摸摸占有的东西，最终都不会属于自己。

雨势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小跑起来，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生双手交叠，一直挡在女生头上，他们的脚步很慢。俞绵绵认真地看着，她很羡慕。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

雨没有停，滴滴答答地落在伞上。

俞绵绵心中一怔，猛地转身，那人也走近了一步，就这样撞进一个怀抱里。

她鼻尖发酸，但是心却柔软起来。她抬起头，眼里亮着的光忽然熄灭了。

“秦唐？”

不是秦小唐，不是秦医生，也不是其他什么打趣的昵称，而是正经八百的称呼——秦唐。俞绵绵愣了一秒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耸肩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秦唐没有说话，低头凝视着她，再自然不过地擦了擦她额头上的雨珠：“这么傻了还淋雨，再烧坏脑袋怎么办？”

俞绵绵哼了哼：“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反正没有天生一个很聪明的脑袋，再傻也没什么。俞绵绵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话说出来，脑袋里又冒出另一个人影——顾心。

奇怪，这样的时候，她怎么会想到顾心？俞绵绵将一切归结于她端庄大方，还秀色可餐，于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这样的秀色，也许……会落在学长的餐盘里？

真是心塞啊心塞。

俞绵绵叹了口气，然后，脑门就被弹了一下。

“疼疼疼！”她皱眉嚷嚷，一腔感慨荡然无存。

秦唐笑了一声，将伞塞进她手里：“好好打伞，我是有点事儿经过你们学校，现在……”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接着说，“要走了。”

俞绵绵点了点头，脸蛋又被他恶作剧般地掐了一把。

“秦小唐！”

他挑眉，悠闲地望着她。

他原本不羁的神情，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认真起来。

他顿了片刻，还是将录好的MP3递了过去：“这是我总结的一些名词发音，主持的时候，你应该会用得着。”

主持的时候？

所以，秦唐单方面地决定了她能顺利杀出重围？

俞绵绵欢快地去拿，秦唐目光闪躲了一下：“记得，要大赛之后再听。”

“知道啦！”她笑眯眯地答。

秦唐没有回应，似是有些犹豫，薄唇微张，最终也只是说了句“走了”。

他转身走进雨幕里，六月风急雨凉，他的黑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脸颊，面色沉沉，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不知什么地方。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她酩酊大醉的那个夜晚，周薄暮也在。

秦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但是他的确这样做了。

也许是因为，他也会害怕失去，即使，从来都不曾拥有。

就这样吧，继续走，不要回头。

秦唐走得很突然。

俞绵绵早已习惯他来去无踪的样子，握紧了伞柄，掉头朝寝室走。李小疯是突然钻到她身边的，哼哧哼哧地喘气：“大老远就看到你跟秦小唐在说话，聊什么呢？”

肩膀被暧昧地撞了一下，俞绵绵往旁边挪了些，李小疯再度靠了过来：“他只有一把伞哦！给你了哦哦哦！”

俞绵绵吹了吹湿漉漉的刘海：“可是他有车，保时捷卡宴，两百八十几万那种。”

李小疯“呃”了一声。

俞绵绵面无表情地接着说：“有一天逛超市，我们买了盒酸奶出来，秦小唐看到人家商场在做车展，死乞白赖非要买辆车回家，刷了卡就将车开走，兴奋得人家车展小姐直哆嗦，你能理解身为旁观者的我的感受吗？”

“我……”

“你能理解的，对吧？”

李小疯在她平淡如水的声音里，深深地沉默了。

俞绵绵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劫富济贫一下，我心里会平衡一些。”

“那……”

俞绵绵唯恐她又把话题扯回来，哪知道李小疯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所以，他不光是心理专家，还是富二代吗？言情小说里那种，家里有豪宅吗？超跑呢？”

俞绵绵叹了口气：“听说他爸最近买了架私人飞机。”

“……”

“上次他想拿来开，因为没考到中国的执照，差点被关了起来……”

“早说啊，睡他！”

这架势就好像跟家里养的大黄狗说“旺财，咬他啊”如出一辙……

俞绵绵重重地叹了口气：“睡你个大头鬼！”

洗完澡，俞绵绵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没有流鼻涕，也没有打喷嚏。她断定自己没感冒，背了一晚上英文，爬上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格外地艰难。

俞绵绵摸到手机，明知道周薄暮不会回复，还是点开了他的微信，他的朋友圈没有更新，对上次的合照也始终没做回应。

俞绵绵盯着照片里笑容明媚的顾心，奋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短袖，还是觉得冷，又加了件夹克，这才去了艺术楼的报告厅。

站在舞台中央，她一遍遍地模拟比赛现场。背得太久，嗓子哑了的时候，她就仰头灌几口水。挨到晚上，她到底还是摸出手机，拨通了周薄暮的号码。

“嘟——嘟——嘟——”

俞绵绵屏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深吸一口气：“学长，你好，我是……”

“俞绵绵？”电话那边响起一句疑问。

俞绵绵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舞台上的钢琴，发出沉重的闷响。很疼，疼到她泪花涌了出来，她却紧咬着嘴角，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叫痛的声音。

不为别的，只因为，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你是俞绵绵吗？Evan在休息，明天再打来吧。”

俞绵绵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再没有说话。

顾心接着说：“那就这样了，我们忙了一天了。”

我们？！

俞绵绵第一次发现，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能被一个小学生的初级词汇硌硬到。

电话被匆忙地切断，尾音一声一声在耳边漾开。

晚上九点三十二分，这样的夜晚，男人和女人，会忙些什么？俞绵绵无力地坐了下来，手臂垂在钢琴上，琴键叮叮咚咚一通乱响。

头疼，眼花，心里还有一股叫作难过的情绪在蔓延。

他们好不容易接近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走进他的世界。

可是，理想，期待，幸福感，好像都破灭了。

他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知道，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想？

俞绵绵不敢再想了，她告诉自己，要让自己充实起来，要很忙很忙。

对，她要背英文，要复习，要准备大赛！俞绵绵慌乱地翻动背包，将一堆东西倒在琴台上，手指颤抖地按下MP3播放键，秦唐录好的音频响在耳旁。

书页翻好了，笔记找到了，她却怎样也沉不下心来。

她趴在钢琴上，闭了闭眼睛，幻想着自己能逃避这一切。可是，逃避没成功，反倒是跌入了一重又一重的梦境里。

分不清是在哪一个梦里，周薄暮推开了报告厅的大门，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逆着光，俞绵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此刻的周薄暮，俊美到如同不染尘埃的神。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无力地笑了笑：“周薄暮，你真过分。”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怎么会用这样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俞绵绵知道啊，这是梦，是一个大点声音都怕把自己吵醒的梦啊。

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和他对视。

俞绵绵依然在笑：“可是，我知道，对不喜欢的人，还是过分一点好。”

声音里透着沮丧与悲伤，周薄暮一愣，大步走上舞台，站在她身侧，眉宇间少了抹淡漠，却透着那么一丝……不安。

俞绵绵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她愿意活在这个梦里，他就这样站着，哪怕不说话，也很好。

琴台上一支钢笔滚落，“啪”的一声掉在他脚边。

周薄暮弯腰捡了起来，在距离她不到半寸的地方顿住。他伸出手，擦去了她腮边挂着的一颗泪珠。

这是个有温度的梦！

俞绵绵不敢动了，努力地屏住呼吸，愣怔地看着他。

周薄暮单膝跪在地上，将掉落的钢笔放在她手心，再抬头的片刻，眼睛眯了眯……俞绵绵还没回过神，唇上便蓦地一软。

他吻了她！

俞绵绵呼吸顿住，脑袋一片空白。周薄暮的唇舌很柔软，毫不避忌地攻城略地。

俞绵绵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冰凉的气息，心尖儿直发颤，她闭上眼，一滴眼泪滚落到嘴角。

是苦的。

他也尝到了。

周薄暮眉梢微皱，抬手控制住她的后脑勺，整个人往前靠了过去，逼迫这个吻更加深入。俞绵绵手指一松，钢笔再次落在地上。

这个吻绵长，却又寒香馥郁。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纠缠的片刻，他将唇移到她耳边：“哭什么，嗯？”

周薄暮的声音喑哑低沉，俞绵绵身子一颤，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住：“我……”

——“不许喝酒。”

——“不许单独见他。”

——“不许乱想。”

他抬起她的下颌，不轻不重地咬上她的唇，声音里透着丝丝威胁：“还有，不许哭了。”

俞绵绵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宽阔的舞台，头顶倾泻的光，精致的三角钢琴……都在逐渐远去。

她甚至还能听到MP3里流出的秦唐的声音，他录的不是英文词汇？！

那，到底是什么？

俞绵绵竭力想听清楚，眼前却一片模糊，唯一的感觉是被人横抱了起来，并且他的脚步很稳。

周薄暮的指头落在MP3上，毫不犹疑地按下关机键，尾音戛然而止，周遭恢复到一片静谧。他的眼角眉梢一如既往冷峻，一如既往淡然。

他说了什么？俞绵绵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来不及听清楚便跌入另一重梦里。

小说《小情劫》 第四章——翻墙奇遇记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