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上柳梢，紫石街灯笼高挂的西门府前，西门清正向宋江拜谢。

“劳烦哥哥！”

“贤弟放心！”

向西门清抱拳一礼，宋江转身快步融入街上人潮，他此时心情是火热的，脚步是轻盈的，恨不得化鹏展翅在青天遨游一番。

想想宋江也不容易，他自幼攻读经史，刀笔精通，却屡试不第，秀才都没考上，甚至考的阅卷发晕，信心全无。

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通过科考这条路入仕后，他就瞄上另外两条。

一条是由吏入仕。宋朝体制允许衙门书吏供职一定年限后，经过考核，职内又没有过错，就可以升级为官。

第二就是招安。自从宋太宗赵光义两次北伐辽国失败坐着驴车回国后，宋朝禁军就越来越软。

甚至发展到只要拉起一票人马干疼禁军几次，宋朝皇帝就会以和为贵将其招安。

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学方腊那样称帝。

有句话说的好，“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是全都要”。

无可争议宋江是个成年人，于是他开始了黑白两道通吃的生涯，且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可谁知道他这个老司机没把握好方向盘，眼看年限就要熬到，马上接受考核升官，却在阎婆惜这道坎儿把车翻了个底朝天，白道之条路也彻底堵死。

三条路两条不能走，他只能在招安这条夜路上艰难前行，没想到刚走没几天，一封寄给柴进的信让他又看到一条阳关大道。

“这次我宋江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吏转官最多弄个没实权的闲职，哪有一县之主荣耀。”

看着挽联高挂，孝布横空，三牲祭品齐全香案上“亡夫武大郎之灵”牌位，宋江额头孝条一系，腰间白布一勒，撕心裂肺地高呼一声“兄弟呀！！！”便掩面冲进灵堂拍着棺材板、哭天抢地起来。

此时楼上，潘金莲正在洗澡，听到一声高呼她吓的瞬间花容失色，以为打虎武松归乡。

但想到有西门清这个只手遮天的大佬，她便又镇定下来，将澡洗完才迈着修长玉腿出桶。

水迹抹干，艳红抹胸系好，里衣长裙穿上，褙子穿在外面，潘金莲踩着绣花鞋就要向楼梯走去，但却被看管她的健壮仆妇拦住。

“孝衣穿上！”

仆妇指了指放在榻上的孝衣。

桃花眼轻瞥孝衣，潘金莲微微一笑，媚眼一斜，“如果奴家不穿呢？”

“不穿？”仆妇撸了撸袖子，“那可由不得你！”

“哼！”潘金莲伸出一只玉手欣赏着自己殷红美甲，缓缓说道，“奴家手里已经有了条人命，可不介意再多……”

潘金莲话音未落，仆妇一把卡住她脖子。

“小蹄子，在老娘这里还想逞威风，知不知道老娘什么出身？”

潘金莲被掐地说不出话，但眼中透出问询神色。

“老娘以前是东京女飐（女相扑），不但君前献过艺，还得过官家赏钱，就你这种胸大、腚翘、腰软的货色，老娘一只手能打十个。”

说完，仆妇将潘金莲往榻上一扔，摔的她四仰八叉。

“孝衣穿上，不然腰给你凹折！”

看着凶神恶煞的仆妇，潘金莲再也不敢扎刺，乖乖拿起孝衣穿上。

孝衣刚穿好，仆妇又呵斥道，“给我过来！”

缩了缩脖子，潘金莲像被恶婆婆打怕的小媳妇儿一样，连忙走到仆妇身前。

“下去！”

仆妇伸手一指楼梯，潘金莲乖乖下楼。

楼下灵堂，宋江犹如黑人拍手鼓一样，在那嘭嘭作响地拍着武大郎棺材板儿。

一边拍，一边还声嘶力竭哭喊。

喊声之大，几欲掀屋揭顶；喊声之悲，仿佛双亲俱丧。

哭声将左邻右舍、街上行人吸引，纷纷围在门口观看，一时间竟然将紫石街堵塞，但他们大部分都是为了看潘金莲。

随着潘金莲下楼，看热闹的人群犹如滴水油锅一样顿时沸腾起来。

他们踮着脚，伸着脖子，随着潘金莲下楼双眼也犹如伸出一条舌头，从绣花鞋一点点一寸寸向上舔去。

“武家娘子，这是怎么了？”

正当人群盯着纤腰袅娜，月貌生香的潘金莲发挥想象力的时候，忽然一声大喊把他们惊醒。

众人纷纷扭头，只见狮子街同仁堂药铺伙计李二狗正对着潘金莲坏笑。

“你这厮，看就看喊什么喊！”

“就是，显的你李二狗多能耐似的！”

对于众人埋怨，李二狗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潘金莲坏笑，潘金莲也不看他，来到香案前便被斜坐在地。

看到没有得到回应，李二狗还不死心，继续喊道，“是不是武大死了？”

潘金莲依然一声不吭。

“怎么死的？”

这句话得到了回应，只见潘金莲媚眼一抬，柳眉倒竖，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一眼李二狗不但不恼，反而更来劲了，正准备再次开口，另一个怜香惜玉的热心观众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这位兄台，人家娘子刚死了丈夫，你这样问难道不怕遭报应？”

“遭报应？”李二狗轻笑一声道，“遭报应也是先报应某个不守妇道，导致自家男人让奸夫打死的妇人。”

说完话，李二狗还饱含深意地看了看潘金莲。

这一眼如此明显，结合着李二狗的话语，热心观众立刻意识到有隐情，于是问道。

“兄台此话何意？”

打量了热心观众一眼，李二狗道，“你是客商？”

热心观众点头。

“既然是外地的，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于是李二狗将武大郎捉奸不成，反被花子虚打成重伤不治而亡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不对啊？”

听了李二狗的故事，一位本地人道，“我当时在茶馆喝茶，可是看到武大没死。”

“对，我也看到了。”

“还有我，当时武大在武都头怀里腿还弹蹬！”

“你们都知道什么呀！”李二狗白了一眼众人道，“那武大回家没多久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又一个本地人问道。

“你傻啊！”李二狗瞪了他一眼。

“我是同仁堂伙计，我们家郎中亲自给武大出的诊，说伤了脑髓，没当场死亡已经是他有福气。”

“有福气？”

一人指了指被宋江捶的咚咚作响的棺材。

“有福气还能躺在那里面！”

“你这话说的！”李二狗皱眉道，“这人能死在家里，他也是一种福气。

就说这武大，他要是死在外面，那得多憋屈！”

“这么说也对！”客商道，“让奸夫当街打死名声确实难听。”

“有道理！”

围在门口的热心观众纷纷点头，西门清引导舆论成功。

而在灵堂之内，潘金莲正疑惑地打量宋江，这一打量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至于为什么心里咯噔，就要从宋江，武松，武大郎三人整体来说。

话说这宋江身高六尺，年过三旬，相貌黝黑，所以江湖人才送他孝义黑三郎绰号。

这武大郎呢，他身高五尺，相貌丑陋，皮肤黝黑，腿短上身长，犹如一只黑猩猩。

年龄不是很清楚，但从讨百家奶把武松养大来看，年龄最少也得比武松大个七八岁

最有意思的是武松，他身高八尺，年龄是二十有五，长的是仪表堂堂，皮肤也是黑，但黑的不明显，更增加他的英武之气。

这三个人拿出来一对比，潘金莲就发现矮中高三项齐备，共同点都是皮肤黑。

从年龄上武大郎比宋江大，宋江比武松大。

从身高上是武大郎比宋江低，宋江比武松低。

从样貌上比武大郎比宋江丑，宋江比武松丑。

这一对比潘金莲脸色煞白，怎么看怎么觉得武大郎是他爹娘的生产出来的次品，宋江是成品，武松是精品。

再加上武松曾经让西门清为他兄长脱罪，宋江时不时偷偷瞟来的厌恶眼神，更坚定了她的猜测。

一时间潘金莲如坐针毡，觉得西门清明面上答应庞春梅，暗地里却想除掉自己，不然何必派个武松和武大郎嫡亲兄弟来哭灵。

棺材板被宋江锤得如催命战鼓，潘金莲斜坐在地万念俱灰，想到了在张大户家时同房歇卧的姐姐。

那姐姐叫白玉莲，是个极漂亮的人，气质温和，素雅大方，弹一首好筝。

张大户要收用她时她不肯，最后套上白绫自尽，自尽前还邀请自己一起，自己不愿，她说你会后悔。

想想当时若和她一起结伴离去，何必被这世道折磨这么久，还成了谋杀亲夫的杀人犯。

“玉莲姐姐，金莲该去见你了，到时候我们还同床共枕！”

心中默念一句，潘金莲眼中泛泪，她起身站起，身后仆妇询问她要做什么。

“奴家来了月信，想上楼换件衣物。”

“走吧！”

在仆妇看押下潘金莲上楼。

来到楼上，潘金莲走进自己卧房，从箱内底层拿出一套绣满玫瑰，鲜艳如火衣服。

这是邀请她共赴黄泉的白玉莲为她所做，还告诉她玫瑰有三个名字，分别是离娘草，徘徊花，刺客。

想到这三个名字，潘金莲不由苦笑一下，对旁边站着地仆妇说道。

“奴家九岁被亲娘所卖，一直徘徊在这人世找不到个好归宿，现在还杀了人，还真应了这玫瑰的三个名字。”

仆妇一脸迷茫，不知道潘金莲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不过听了这些话语，她心中还是泛起些同情心。

“你放心，我家郎君说话算话，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反悔过。”

潘金莲轻蔑地笑了一声，“姐姐能出去一下吗？”

仆妇摇头。

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潘金莲递了过去。

“这支金钗送给姐姐，望姐姐行个方便，毕竟月信污秽！”

看了看金钗，仆妇转身掀开门帘出门。

“你只有一盏茶时间。”

小说《家住清河，人称西门大官人》 第12章 引导舆论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