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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遥望天地山水色

繁浅2020-08-21 17:41:56

Chapter03遥望天地山水色

“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明明是绵绵软软的一句问话,到江时延耳朵里,却不啻惊雷。

路边都是老旧的房子,屋檐是用一片片瓦叠成的,有几处有些漏水,最近雨水多,不知是谁放了几口水缸在屋檐下。

滴答,滴答。

水滴坠进缸里,响声清脆,天上的星子稀稀落落,似乎有两三颗也掉进水面,摇摇晃晃地闪着光。

几乎没有犹豫,江时延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温词月正用眼角余光小心地看水中星,听到他的拒绝,立刻嚷起来,“我付你钱,不会白睡你的。”

“这位小姐,请你注意措辞,我是个正经人。”

温词月闻言停住了急急从小挎包里摸钱的手。

“不是钱的问题。”江时延的耳根忽然泛出一点点粉,语气却生硬不少,“我给你找个酒店住。”

酒店?黑黢黢的晚上,巨大的窗户,飘飘的纱帘,温词月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我不住酒店,我害怕。”温词月说得理直气壮。

“今天你也看到了,那边是一室一厅,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住哪儿?”

这个温词月早就想好了,她立刻提议:“我睡沙发,反正我腿短,沙发完全能睡得下我。”

为了住在江时延家,温词月真是豁出去了。

“打地铺也行,我很能吃苦的。”她继续苦口婆心。

“别白费口舌了,我是宇宙级正直的人,绝对不会不顾做人的底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江时延双手插兜,长身玉立,语气不容置喙。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完全信得过你。”

“不行。”

“在我去学校报到之前,可以包你的三餐,我做饭超级好吃,是我们镇上的名厨。”

说到吃,刚才还态度坚决标榜自己宇宙级正直的江时延顿时安静下来。

名厨……就意味着做饭很好吃。江时延捂了捂心口,有点心动的感觉。

虽然他二十大几的人了,但有些小毛病从小带着,至今没改,比如挑食。

更要命的是,江时延这双手,古董文物倒是摸过不少,奈何实在与灵巧无缘,在厨艺上更是毫无天赋可言,每次都是简单地折腾两口吃的,要么就去各种叔叔阿姨大爷大婶家蹭饭。

偏偏他胃娇贵嘴挑食,想吃顿称心如意的饭完全靠运气,这会儿听说温词月是“镇上名厨”,一颗心激动得怦怦跳。

“那先给你一周的实习期,记得三餐要准时到位,”江时延的脑子最终败给胃,看着地面上一长一短两道影子,妥协道,“我不收房租,但如果饭不好吃,你就会被扫地出门。”

温词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口应下来:“好!”

“回家。”喜忧参半的江时延去推二八大杠。

这种老式自行车很高,温词月坐上去,两条腿根本沾不到地面,她晃着小腿,揪着江时延的一点衣角,江时延继续蹬着车子,带她穿行在歪七扭八的小巷子里。

“温词月,为了掩人耳目,对外人一律说你是我的妹妹,记住了吗?”江时延叮嘱道。

温词月乖巧点头:“记住了。”

江时延还不满意,得寸进尺道:“快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词月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大哥!”原本嘹亮的虫鸣顿时隐了隐。

没料到她这一嗓子叫得颇有些气壮山河的意思,江时延的肩膀一抖,差点没掌稳车把,悻悻地想,不就是让叫声哥吗,怎么还有脾气了。

“月亮,”江时延实在担心毁她清誉,又唠叨,“我们再把故事编得具体一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三姑的二姐的闺密的孩子,来此地求学,没有地方落脚,因为我太善良,所以收留你,给你一个地方住。”

温词月脱口问:“你爸爸不是独生子吗?”

江时延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难道我说过?”

温词月赶紧捂住嘴,愣了两秒,答道:“我今天听江北说的。”

“哦,”江时延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注意力又回到江北那里,“江北那小子过两天还得收拾收拾他。”

“因为他要给你买蝴蝶小卡子吗?”

“温词月,我认为你最可爱的时候是闭上嘴的时候。”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可爱?”

“我不是这个意思。”

…………

两个人说着闹着,一路倒也不无聊。

“喂,你为什么怕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三怕,江时延回头问。

说到这里,温词月蓦然变得沉默,不见五指的黑暗,难挨的数着秒过的时间,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是温词月根本不想再重温的回忆,怕黑的毛病也由此落下。

“天生的。”

“胆小鬼。”江时延煞有介事地评论,“天生胆小鬼。”

“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温词月拣好听的说,“因为现在有你呀。”

江时延又忍不住老脸一红,车子蹬得更起劲了……

哎,这个小姑娘,哎!

江时延在心里琢磨,真讨人喜欢啊。

时至九月,全国各地的大一新生陆续入学,Q大的遗产保护专业在大二假期有个实习活动,因此正式返校的时间在九月底。

所以,这段时间,“名厨”温词月就借住在江时延的家里,精心照料他的一日三餐。

江时延是设想过她有点小厨艺,估摸着水平也就那样,能入口而已,毕竟上天是公平的,已经让你长得那么好看了,就不能还让你会做饭。

比如他。

可没想到温词月的厨艺远超出他想象的好。

就拿早餐来说,一周七天基本不重样,今天是拔丝奶酪煎蛋,明天是鱼汁蒸蛋,色香味俱全,嫩滑鲜美,那种滋味萦绕在舌尖上,回味不散。

屋子小,每天早上江时延一醒来,满室飘香,厨房用整块的透明玻璃隔开,他躺在沙发上能清晰看到里面的场景,温词月扎着马尾,戴好围裙,在厨房里挥锅铲,盘盘碟碟不一会儿就端到餐桌上,然后温词月软绵绵的叫醒服务就开始了:“江时延,江时延,快去洗漱!”

被香味敦促着的江时延一跃而起,冲进卫生间洗涮涮,脑子里全是桌上的美食。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他吃了温词月的早餐,连上楼都觉得有劲儿了。

博物馆的工作分淡旺季,暑假期间几乎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并且馆内新进了一级藏品,又为此特意开了个小展览,身为馆长的江时延身兼重担,再加上拍野人戏,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吃饭更是饥一餐饱一餐,最近得闲,腹中满足,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和温词月的友好“同居”生活过得很快,大半个月似乎不过是弹指一瞬,飞速而逝。

大院里就那点芝麻大的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江时延家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见谁都是笑模样,叔叔阿姨大爷大婶都喜欢得紧。

虽然江时延一再强调这是他的妹妹,但谁在乎呢,什么姐姐妹妹的,反正到最后会变成家属。

前些年那事儿闹得不算小,虽然江时延表面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变化,但他们多少年大风大浪地走到现在,瞧得清楚着呢,他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江妈妈这两年帮他张罗了多少场相亲,一个没成。

说句伤心的话,江时延这是在惩罚自己。

好不容易看他现在领回个小姑娘,即使看起来确实不像有什么故事,他们这些做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的,也得给创造点故事出来。

况且温词月人如其名,就像个伶俐可爱的小月亮,时而活泼时而恬静的模样多招人喜欢,和江时延完全是天作之合。

就连平常江江长江江短的头号“江吹”陈龙舟,也向小姐姐的温柔美色低头。

谁让小姐姐貌美脾气好,耐心手还巧。

联合大院最东面有一块空旷地方,最初是放置健身器材之所,天长日久,那些螺丝铁钉松动不少,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后来广场舞风靡全国,这里也不例外,原本还算热闹的小空地很少再有人来,大家更青睐院前,常去跳跳凤凰传奇。

于是这里成了陈龙舟的乐园,他喜欢玩泥巴,从水龙头接一桶水,挖一大捧泥,有时捏城堡,有时捏宫殿,可以乖乖地玩上一整天。

这天温词月做了槐花麦饭,因为左邻右舍常照顾他们,所以她也分了好几份,分别装好,送给大家尝尝鲜。

送到陈家时,陈阿婆非要留她喝一碗藕粉糖水,又拉着她唠了一会儿家常。

陈阿婆人和气,说话也有趣,温词月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时间慢慢溜过,陈阿婆意犹未尽,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陈龙舟一玩泥就着迷,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我得去找找那个蠢小子,早上就闹脾气,不吃面条,中午也不知道回来吃饭,丫头你先坐,一会儿回来阿婆给你们做好吃的。”陈阿婆弓着腰,摸了两把才拿到拐杖,“咚”的一声戳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陈阿婆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强健。最近雨水多,台阶下容易积水,前几天陈阿婆不小心滑倒,伤了腿,江时延给她买了拐杖,叮嘱她要少活动。

听陈阿婆说要去找陈龙舟,温词月赶紧站起来:“阿婆,我去叫龙舟吧。”

不等陈阿婆推辞,她小跑着出了门。

陈龙舟很好找,他自己从来不会出大院,而且又高又壮,显眼得很。温词月在广场边找到陈龙舟的时候,他的两手和脸都脏兮兮的,糊了满地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陈龙舟,”温词月走到他面前,怕他听不见,抬高声音,“你阿婆叫你回家吃饭。”

陈龙舟对早上吃菠菜面条的事还耿耿于怀,以往听到吃饭都积极得很,这会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继续掺水和泥。

“陈龙舟,”温词月蹲下来,继续哄这个倔脾气的小伙子,“阿婆给你做了好吃的,还有你喜欢的槐花饭,你要是想盖房子,吃完饭我陪你玩啊。”

“真的?”陈龙舟的眼睛猛地迸出亮光,他向来没有玩伴,太渴望能有人陪他一起盖房子了。

“当然是真的。”温词月举了举小拳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马陈龙舟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他好好吃饭,漂亮小姐姐就会陪他盖房子。

江时延下班回来,远远就看见温词月在和陈龙舟一起玩。

她认真地捏着什么,还用牙签雕刻着形状,等走近了,才看出地上是一片“建筑群”,全是泥捏的,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甚至能辨别出建筑风格是徽派的。

“可以啊你,”江时延有些震惊,他转了一圈,看见每座泥房子麻雀虽小,但实在漂亮,几乎算得上是艺术品了,“不愧是专家。”

“对啦,”温词月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泥,“那栋房子的受损程度和需要修复的部件我已经做了评估材料发给师父了,师父说过几天派师兄过来,修复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古建筑修复和其他的修复不一样,它秉承的一个原理是“修旧如旧”,在保持原建筑整体性和协调性的基础上进行修复。

哪怕现在电脑技术已经十分先进,机器做出来的木刻雕花又快又好,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东西太死板,缺少灵气,最好的古建筑修复还是要靠全手工。

师父常教导他们,做这一行就耐得住性子,精度要高,最基本的榫卯连接,误差也必须为零。通常做一个榫卯结构刻四五刀,每刀下去分毫不差,太紧容易产生裂缝,太松的话容易散架,结构连接或转角处,要严丝合缝,平平整整地融为一体。

这栋古宅修复成功后要作为一个民俗博物馆,温词月又去了听风巷看了几次,还需要增加护栏、门窗等多个部分,而且基于原建筑的风格,不能用一根钢钉,木门窗是用许多小的榫卯结构连接的。

大师兄心细,跟着师父的时间也长,见多识广,师父有别的修复任务不能来,大师兄是最好的人选。

“好,有什么需要你直接跟顾寻说,他会帮你安排。”

江时延很注重这个修复工程,她的师父杨广年是现今业内最好的古建筑修复师,一直保持匠心,所带的团队也都坚持用传统的工具慢慢复活建筑。

虽然也有人劝过,没必要全手工修复,差不多就行,只要是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哪还用得着耗费这么多时间跟精力。

可江时延对古物有着自己的固执,价钱和时间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一定要保持古建筑本身的韵味。

爷爷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那些古董文物是历史长河的眼睛,我们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它保持明亮。”

“如果连历史都失去了,譬如人无来路,一生都活得迷茫。”

他始终未曾忘记。

说来也巧,误打误撞收留的温词月居然是杨广年的小徒弟,当时顾寻去火车站没接到专家,和杨老那边联系时,才知道她的身份。

得知温词月是古建筑修复师时,江时延非常震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时延,”即使只是做一件泥玩意儿,温词月也一丝不苟地刻好门梁上的砖雕,“我明天就要去Q大报到了。”

要去Q大报到,也就意味着她要从这里搬走。

“哦,”江时延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他随手扯开领带,“明天几点?我送你。”

一溜儿泥捏的徽派建筑已经大功告成,温词月拍了拍手,站起来,蹲得久了,腿有些麻,她原地跳了两下促进血液循环,陈龙舟高兴地大喊大叫,拍着手唱儿歌。

“哟,都在呢,”三楼的李婶挎着篮子走过来,看起来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她看见陈龙舟那么高兴,心里也觉舒畅,招呼道,“李婶家包饺子,韭菜虾仁馅儿的,一会儿到我家里来吃晚饭。”

“韭菜虾仁!”温词月轻轻地“呀”了一声,江时延立刻听出其中不加掩饰的欢喜。

陈龙舟趴在地上,对那些小房子爱不释手,大院里是少有的热闹,好像自温词月来了以后,原本显得老迈无趣的大院,很快就变得生动起来。

“谁不知道李婶包的饺子香飘十里,”江时延说起讨巧的话来得心应手,他自然地伸手接过李婶挎着的篮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分量不轻。他还记得李婶心脏不太好,于是一手挎着李婶的胳膊,一手拎篮子,往楼上走,“不过今天我们没这个口福,月亮说要减肥,晚上不吃饭。”

“我没……”温词月一听吃东西就两眼放光,赶紧跟上去***,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时延的一个眼神吓退。

李婶板着脸数落:“瞎胡闹,月亮就那二两肉,还减什么肥,现在的小姑娘啊,唉。”

“我没……”温词月委屈地撇嘴,又对上江时延的目光,再度把话咽了下去。

“就是啊,”江时延一脸痛心,“我都劝过好多次了,不听,等会儿我再劝劝。”

说着聊着,已经到了李婶家门口,江时延把篮子放进厨房就要走,李婶一直跟到门外叮嘱道:“时延啊,好好劝劝月亮,想通了来吃饺子。”

“好嘞。”江时延一口应下来,

温词月跟在江时延身后下楼,她的动作慢慢腾腾,看起来很不情愿,江时延也不着急,走一步停一步,不紧不慢地等着她。

“江时延,”温词月的声音小小的,“我也想吃饺子。”

江时延回头,靠在墙壁上,夕阳落在远处的屋顶,温柔的光洒在楼梯拐角,他的半张脸沐在阳光里,剑眉星目,偏偏微风又起,将他那件白衬衫下摆轻轻撩起。

一时间,温词月竟看得有些眼发直,别看这厮整天看起来没个正形,但只要闭上嘴,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江时延,”毕竟再秀色可餐也填不饱肚子,温词月很快想起饺子,继续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想吃饺子,就一口好不好!”

“你那一口可不好说。”江时延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纸盒子,看不清是什么,塑料袋和他的裤子碰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时延可没忘记前几天买了一个三明治,他想逗逗温词月,故意说就剩这一个,就不给她吃。

当时温词月也是这么一副可怜相,眨巴着大眼睛,柔柔地说:“我就尝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江时延马上心软,拿着三明治伸到她嘴边:“喏,说好了,就一口。”

温词月雀跃地看他一眼,随后张开了嘴。

怎么形容呢?狮子大开口?深不可测?

反正这一口下去差点咬掉江时延的半根手指头!

三明治被温词月一口吞掉了大半,她心满意足,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专心咀嚼,把这一口咽下去,两颊鼓鼓的,眼睛似乎更大了,荡着圈圈光亮。

江时延真是无奈了。

“那我不吃一口,就吃一个,总可以了吧。”温词月伸出食指,比画出一个“1”,“韭菜虾仁馅儿的,我最喜欢了。”

“天底下就没有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江时延迈步下楼梯,“回家,晚上带你吃好的。”

本来还有点沮丧的温词月,一听见“吃好的”,立刻满血复活,颠颠地跟上去。

一进家门,江时延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紧接着就去捉温词月的手腕。

“哎哎哎,耍流氓啊你!”

“耍流氓?麻烦你照照镜子,就这么一副干煸排骨的样子,对你起歹心简直是丧尽天良!喜欢我的年轻小姑娘们,比你高的比你美的比你***的,从你脚下这个位置排队到北极好吗,难道我瞎了?”

“江时延……”比嘴皮子温词月根本不是对手,但一物降一物,于是她抽了抽鼻子。

“喂,温词月,你这是什么表情?嘴角给我抬上去,哎哎,”江时延看她眼角下压,嘴角也委屈地撇下去,“你是不是要哭?不许哭。”

“好好好,不说不说,”江时延看着她手上已经风干的泥直皱眉头,“先洗手。”

就她那点儿重量,江时延根本毫不费力,轻轻松松把她拉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认真帮她洗手。

“邋遢死你算了,”江时延调了调水温,又挤一点洗手液,抹到她手上,“我跟没跟你说过病从口入,病从口入知不知道,玩泥过后不知道要洗手吗?”

洗手液是柚子味的,酸酸甜甜的气味涌入鼻腔,涂上洗手液,两只手都滑溜溜的,温词月心安理得地让他帮忙洗手,享受贴心服务。

整天摆弄各种工具,像她这样的,手上沾泥沾灰是常有的事,她向来不放在心上,但是江时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一看见她洗手不及时就要数落。后来看温词月不上心,干脆亲自帮她洗。

刚开始的确有点不好意思,可脸皮厚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慢慢也就习惯了。

“今天晚上在梁都国际有个宴会,带你去长长见识。”江时延抽了一条毛巾,把她手上沾的水擦净。

温词月惊讶:“为什么带我去?”

“因为交的餐饮费太贵了,我一个人吃不回本,”江时延面不改色,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里,指甲泛着荧荧的光,“要带一个能吃的女伴去。”

温词月不喜欢这种场合,衣香鬓影,锦衣华服,完全和她的气质格格不入,不免有些犹豫。

“从皮埃蒙特请来的意大利名厨,我记得你喜欢吃蘑菇烩饭,他做的意式蘑菇烩饭肯定是你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我去我去,比吃我还没输过。”

“那就行,到时候你就负责埋头吃。”江时延把毛巾挂好,抚得平平整整,又挤了一点护手霜在手心,帮她搓在手上。

小时的邻居玩伴,大时的一串师兄,温词月是在男孩儿堆里长大的,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旧思想,因此不觉得和江时延搓搓小手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反而夸赞他的细心:“江时延,别看你平时挺烦人的,但是人真好,像个……”

江时延咬牙切齿:“温词月,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平时挺烦人的’?”

温词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像个男保姆。”

江时延甩开她的手:“自己抹。”

“哎,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温词月跟在他身后,举着手,“还湿乎乎的,没抹干净呢。”

江时延忽然转身,食指轻轻顶住温词月的脑门:“停,本少爷不伺候了。”

居然说他是男保姆,要不是她整天不是太可爱就是装可怜,真是懒得理她。

一看到她服软就会心软,江时延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温词月,好像透过她,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两只手举到他面前,圆乎乎的小脸,像个粉团子,软绵绵地说:“给星星洗手。”

是他的错。

江时延心中钝痛。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刻都没有。

有些伤口埋在内心最深处,很多人看不见,就以为已经不痛了。

其实并非如此,有些不见天日的痛楚只能自己独自隐忍,它夜夜叫嚣,丢不掉,忘不了。

看江时延的眼神有些奇怪,温词月在他眼前挥挥手:“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良心发现,懂得欣赏我的美了?”

江时延回过神来,烦躁地扯过她的手,随便搓了两下:“好了,抹匀了,吃两口梅花糕,然后去换衣服。”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个精致的小纸盒,温词月迅速拉开板凳坐在桌边,已经隐约嗅到甜香的气味,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纸盒,只见里面放着四个梅花糕。

她小的时候最爱吃梅花糕,记得有一天失眠,她硬拉着江时延说话,还给他讲过,小时候有个走街串巷卖梅花糕的大叔每天都会路过她家门口,她总捏着五毛钱眼巴巴地等着,觉得梅花糕是人间美味,还说过“长大以后要嫁给卖梅花糕的”这样的傻话。

只是后来长大,甜品店遍地开花,梅花糕慢慢地就很少见到了。

没想到江时延居然给她买了梅花糕。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五瓣梅花状,淡淡的樱粉色,“花蕊”用草莓果酱点缀了一点红,温词月小心地咬了一口,又甜又糯,还热乎着,和以前一样好吃。

她捧着梅花糕小口吃着,眼角眉梢都是满足,大半进了肚子,才想起来江时延还没吃,赶紧把剩下的两个“花瓣”送到他嘴边:“江时延你尝尝,特别好吃。”

“吃你剩下的?”江时延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那给你一个新的。”温词月把盒子往他手边推了推。

江时延两根手指在桌面上一敲,把纸盒推回她面前:“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梅花糕是在春江路的一家点心店买的,每周只有周二做,限时限量。排了好半天的队才买到四个,他发誓今天只不过是无意路过而已,才不是特意去为她买。看温词月那么开心,江时延琢磨着好人做到底,全都留给她吃算了。

“很好吃的,”温词月固执地推回去,眼睛望着他,乌黑的眼珠明澈,“江时延,拜把子那天起我就许下过承诺,一定要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

江时延根本听不下去,索性拿起一块梅花糕塞进温词月嘴里:“快闭嘴吧你,吃完赶紧去换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放在书架上。”

拜把子,亏她说得出口,那天他可没答应。

书架上有一个包装雅致的长方形纸盒,上面印着她看不懂的logo(标志),一长串英文,看得她头晕,温词月把已经洗干净的手又在裙子上蹭了蹭,虔诚地打开包装盒。

这样的偶像剧场景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温词月做梦都不敢想。

灰姑娘去参加王子的晚宴,王子准备好华服,作为礼物送给灰姑娘,让灰姑娘能做两个小时的公主。

温词月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过的这种场景两只手根本数不过来,变装后的女主角往往光彩照人,招来无数惊艳的眼光,其中那道最炽热的,当然属于男主角。

包装盒已经被拆开,温词月忽然觉得耳边微热,他会为她准备什么样的礼服呢?

是白色的钉珠纱裙,还是鱼尾长裙?

她应该化个妆吧,温词月乱七八糟地想。她很少穿裙子,他会觉得好看吗?

正入神地想着,包装盒已经完全拆开了,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盒子里,只是……

不管是颜色还是质地,都和想象中有不小的出入,温词月回过神,拎起衣服的肩膀位置,抖开,眼瞪得溜圆。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主的华服,就是一件服务生的统一制服。

“江时延,你不会就让我穿这个去做你的女伴吧!”

江时延的声音懒懒的,隔着门传来:“是啊,我给你安排了艰巨任务,你今晚假扮成服务生潜进宴会,如果等到八点半我还在被人纠缠,你就说江先生外面有人找,帮我脱身。”

一般这种宴会就像一个大型的相亲现场,他的亲妈孟茵竹女士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为他筹谋安排人生大事的好机会,他必须想个万全的办法来应对。

刚才的粉红泡泡尽数破灭。

开玩笑,她也是有尊严和脾气的好不好,被邀请去宴会居然还要假扮服务生,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我不去。”温词月不开心了,把衣服丢在一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江时延依旧气定神闲:“月亮,听话,别闹脾气,你知不知道这次宴会的主题是一个关于日本建筑的展览,丹下健三、谷口吉生、小林清亲,这些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全是响当当的名字啊。

刚才笃定不去的温词月开始纠结了,说一点不动心当然是假的,江时延口中的那些名字都是日本出名的建筑师。

建筑展本来就不常见,机会难得,有点想去。

温词月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在美食和理想面前,骨气只是毛毛雨而已,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好,我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时延笑逐颜开:“这才乖,我在外面等你。”

今晚的梁都国际格外热闹。

炫目的水晶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通明,男士西装革履,女士长裙曳地,手执红酒,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款款笑谈。

从进了厅门,温词月一路闻到的都是烧钱的味道。

CL娱乐的岳礼山摆下这个晚宴,不管请到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舟江位置优越,是江海门户,发展很快。岳礼山近年来主力投资娱乐产业,他早有慧眼,先人一步引进韩国成熟的练习生模式,加上规范管理,选人的眼光独到,捧出两个国内标杆的男团,吸粉无数,现在在同类娱乐公司里已经稳坐鳌头位置,身价翻了几番。

岳总有三爱,爱赚钱、爱老婆、爱请客,这次办建筑展也是由他牵头,舟江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

“江时延,”看到往来宾客里有好几张她常在电视上见到的熟面孔,温词月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我会不会有点给你丢脸啊?”

她拽了拽服务生的深蓝色制服裙。

“你以为我会介意这个?”江时延严肃地反问。

还没等温词月感动,又听他说:“你一会儿只要装作不认识我就行了。放心,没人会知道你是跟我来的。”

温词月:“请你闭嘴可以吗?”

“江馆长,”看到江时延,几个西装革履,头顶光亮的男人迎过来,寒暄道,“好久不见了。”

江时延礼貌地微笑:“张总监、周总,好久不见。”

“上次咱们说的那件事……”张总监满脸堆笑,“江馆长,我们那台综艺节目收视率很不错,想在博物馆做一期节目,您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温词月对他工作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悄悄地从人群里退出来,环视四周,上下左右都是辉煌一片,她很快被迷住了眼。

到处都是式样华美的长桌,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温词月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拿个小盘子,两眼泛光,先夹了几块小蛋糕,还没吃进嘴里,就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这块蛋糕有347卡,需要跳健美操37.3分钟才能全部消耗完,现在是晚上七点半,你确定还要吃吗?”

温词月拿蛋糕的手蓦地顿住,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说男人似乎欠妥当,他看起来十分年轻,笑起来甚至有几分孩子气,皮肤很白,五官不似江时延夺目,却有独属自己的味道,在这遍地正装的宴会厅里,他竟穿着白色的短袖帽衫,浅色休闲短裤,少年感满分,有种朝气十足的英俊。

“这里的人都太闷了,”他拉下脸,委屈巴巴地抱怨,“一点意思都没有。”

温词月小声说:“东西好吃就可以啊,人再有趣也不能当饭吃。”

她把盛着美味蛋糕的盘子递到他面前:“要不要尝一尝,人生的快乐是无法用卡路里来衡量的。”

这么新鲜的见解,他倒是头一次听说,刚才拉下的脸瞬间扬起笑来,打量了一番温词月,伸出手:“萍水相逢,交个朋友吧,我叫岳远舟。”

小说《月儿弯弯》 Chapter 03遥望天地山水色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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