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皎勒紧了缰绳，没再继续往前，车厢里一阵响动，澜扇整理好自己，穿戴整齐已经跨门出来，随口问道：“如今这是到哪儿了？”

这人浑身上下虽说还透着病气的弱，但已经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凤皎甚感欣慰，回话自然都轻快了些：“前头五里路的地方，便是医都桐城……放心吧，这下你死不成了。”

崇州地处偏僻，常年缺少光照，气候潮湿，却是天底下仙草名药的汇聚之地。驾车入城如入无人之境，城中门户大开，毫无守备，颇有点儿丢盔弃甲的意思。

凤皎心下觉得奇怪，虽说崇州地处国境西南，算不得边境，但近几年西边也常有寇贼虎视眈眈，如此情景实不应该。

凤皎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摸出二两能吃的东西，索性又掏出那看一眼就让人胃疼的酒壶，但也只是摇摇又收了回去。

澜扇听到外头的动静，拉开面前的破布帘子，反应过来问他说：“所以……其实你买这个酒的时候，就不是打算用来喝的？”

“当然啊，不然呢？”凤皎看智障似的瞥他一眼：“这么难喝的玩意儿，我为什么要喝？”

这时身前拉车的马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凤皎一脚踹着它屁股招呼过去，恨不得八折吃里扒外的踹到亲妈都认不出：“你这目光短浅的懂什么……自古先人有云：喝酒不驾车，驾车不喝酒。阿弥陀佛，先人诚不欺我。”

街边死者横七竖八的没个人打理，个个都是面黄肌瘦、面色青紫，想必临死之时肯定也遭受了许多非常人所及的痛苦，二人马车上一前一后、一里一外的坐着，心中却都知此时恐怕并不简单。

澜扇干脆把这在面前的布帘子割断，凑近了凤皎，挨着他坐。凤皎轻拍了他一下，有点没好气：“你体内毒物尚未找到彻底根除的法子，如今身体正是虚寒之时，小伤小病极容易趁虚而入，还不快坐回车厢里头去！”

澜扇脸色微白，装模作样咳嗽了几下，眼中黑色的眸子极亮，可他却摇摇头岔开了话题，指着话题中心的这只驼他们的马，问道：“它刚刚是讲了什么？”

凤皎看他一眼，心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虽说是病中，但要一直在车厢里头带着，任是心如止水的菩提祖师都得长蘑菇了，更别提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呢，虽说方方面面心性沉稳，若是真被困在这四方的小天地里被圈养起来，可也还是会憋闷的。

嗯凤皎忽而觉得，眼前好似就是大雪积压覆盖的昶鸣山，蓦然想起这位九皇子在雪山上面壁思过的那些年，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关禁闭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大概跟这屁孩子找到那么点儿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凤皎叹口气，顺手找了个渔夫斗笠给他挡风：“这个啊，这孙子大概是说我生来娇气，喝酒都要挑什么的。嘿！咱甭理它……”

澜扇咳了几下，若有所思道：“你能听懂这马儿讲的话？仙界……好像没有马，仙尊们出行用的，通常都是一如青狮白象这样难得的祥瑞兽。”

“上古时期混沌初开，任谁都想来这乱世分一杯羹，连如今这么虚伪的太平都不曾有，我因此常年跟着主人征战，免不了要下人间，自然也少不得要跟这些地上跑的生灵打交道。久而久之，经常听它们私底下讲话，后来为了出行和作战时方便，慢慢就学会了。”

澜扇不想他会说到这些，这倒是从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最早的那些年，所有奇形怪状的生灵通通挤在一起，不分天地，不分云泥。

然而日后为了把这些纷繁不断的战火隔开，他花了不少功夫，无人估量他就这么天地救世主似的过了多少年。大抵四处的奔忙揉碎了太多温柔梦想，他因此也不曾注意，那些烽火战乱的年岁里，这小花妖在自己手底下，还有这么一门平白叫人哭笑不得的手艺。

“学兽语最开始纯粹是为了解闷，天地伊始时地大物博，尝尝光着脚徒步走几万里，都找不着一个会喘气儿的。哪有那么多人类和如今的神族？有个东西能和你偶尔说说话，就很不错了。”凤皎：“不过现在日子没那么苦，这些异族话也早忘的差不多了。”

凤皎这话说的轻巧，澜扇听着心里头却觉着苦，那些年的心向四海终成空，任谁也不能释然。然而最可笑的是，直到这位高权重的身份死去，也没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马蹄行至城中腹地梁庄酒馆门前，往日这里人烟聚集最是热闹，如今却颇有些人去楼空、人走茶凉的模样。

便是此时，远处传来声嘶哑的凄鸣惊扰了身下的马，凤皎手腕一动，挽住缰绳，心知这叫声自城北庄园而来。

先前爱搭不理的驽马这会儿奔腾而起，澜扇翻滚着起身端坐车厢顶上，二人不过数秒便落了地。这城北庄园世代是个种植药草的富家庄子，小半个中原里头，大到宫廷太医院，小到民间医道馆子，这大大小小的加在一块儿，一年一半以上治病救命的东西出自这个庄园。

如今要说桐城出了事，倒不如先说是这里先出了事。掀开门口的素缟帘走进去，原先种满药草的地方，现如今躺了横七竖八不晓得多少个死尸，个个却都是同种死法。

澜扇摸出两块方帕子，二人掩住口鼻封闭五感，方才顺着有活气儿的地方继续前行。

那小帕子澜扇揣在身上时间久了，大型动物特有的绒毛气息扑鼻而来。澜扇面色一凝，心里登时漏了一拍，万年之久，久到他时常在想，待到有天这小花妖认出自己的那天，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然而不管怎么说，久别重逢这件事儿，最好还是不要在这忙里添乱的时候。

好在凤皎如今的心思不在这里，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总算也还尚有方寸之地得以隐藏。

小说《魔尊大佬只撩我》 第十二章 桃枝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