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萧非玉关在院子里。
每日能与我说话的人只有萧非玉。
屋子里的侍女和木头没什么区别,她们没有什么表情,也从来不同我说话。
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像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
我拽着侍女的衣襟,几乎恳求道:「和我说说话,你说话吧,说些什么都好。」
那侍女终于有表情了。
我惊喜一瞬。
却看见她张了张嘴,指着自己断掉的舌头,摇摇头。
她们都是哑巴。
萧非玉真是个疯子。
我像是被抽去浑身力气,瘫软在地上。
萧非玉回来了,他抱起我,看完侍女的手语,亲昵地亲了亲我额头。
他道:「想说什么?和我说不可以吗?」
我不搭理,萧非玉却说得来劲儿。
一边把玩我的手,一边自言自语。
「老头今日接了个私生子回来,怂恿他和我抢城主之位。嘴里说多爱我娘,还不是遍地桃花开……」
听闻,城主和城主夫人自幼青梅竹马,可城主夫人年少时另有所爱,城主横刀夺爱,娶了城主夫人后便将人关在后院囚禁起来。
后来,城主夫人生下萧非玉,便撒手人寰。
萧非玉如今铁了心要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而我,也离不开他。
他给我种的不是噬心蛊,而是情蛊。
层层垂落的幔帐之中,我攀着萧非玉的肩膀,指甲抠着他的背,血滴涌出,濡湿手指。
他却更加激动,愉悦地笑出声。
我吃痛。
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我疼了,也要萧非玉陪着我疼。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抗争。
萧非玉舔了舔唇,笑得更开怀:「好凶啊,往这儿打才对。」
顺势把我的手按在嘴侧,吻住。
我感受着体内躁动的情蛊逐渐平息,直至完全沉睡。
可萧非玉还是不肯出来,反而心情大好地握着我的手指亲了亲。
睡意上涌,萧非玉撩拨我的发尾,忽然说:「我要成亲了。」
一阵长久的静默。
见我不说话,萧非玉忽然狠狠动作。我闷哼一声,只能无力抵住他的胸膛。
他的声音阴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我断断续续道:「你要成亲,想必娶的是心上人。不如放了我,省得惹恼新夫人。」
萧非玉又不说话了。
黑暗中,一双眼淬了寒冰:「放了你?」
他掐住我的脖子,我登时喘不上气。
凉凉一笑:「或者,公子想杀了我?」
闻言,萧非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连忙松开手。
我的脖子上赫然一道红痕。
他的手握住我的脚踝,近乎呢喃:「我怎么会想杀你?」
声音阴冷:「你这个叛徒,我只会打断你的腿。」
少城主的婚事当然要大办。
不过几日,城主府内各处都按照江南水乡的风格重新整装了一遍。
我的房间里也多了一位和我说话的侍女。
木容拿来一套嫁衣要我换上。
大红色的嫁衣上绣着两只动物,不像鸳鸯不像凤凰,倒像是鸭子。
但胜在工整。
「夫人,换上吧,不然公子又要生气了,吃苦的还是你。」
我的脖子围了一圈白纱。
那日萧非玉发怒掐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狰狞的血痕。
我问:「为什么要我穿?」
木容笑嘻嘻道:「夫人,这是喜事啊。三月后,双喜临门,公子既娶妻又娶妾。」
闻言,我扭过头,只是定定地望着窗外。
那里有个花圃,一树荼蘼开得绚烂漂亮。
这些花被养得很好,每日都被水滋养。
我忽然想起阿娘。
她是个美丽到极致的女人,一双杏眼如潺潺流水。
夫人也疼惜她。
依仗着夫人的疼惜,她本可以一生无忧。
但,她望着眉目如画的老爷动了心思,趁着夫人怀孕,爬了老爷的床,从而有了我。
老爷三妻四妾,不缺女人,但也断然不会给一个地位卑贱还居心叵测的婢女名分。
阿娘无名无分,被丢到一处破败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里也有一树荼蘼,花开得纯白秀丽。
阿娘每日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摘下一朵白花戴到发间。
我问她为什么。
阿娘只是笑笑:「我在等人。」
「是老爷吗?」
「是故人。」
这一幕被途经此处的老爷看到了。
簌簌落花,如水美人。
他再度被阿娘的美丽惊艳。
后来,他每晚都会到这个破败的院子里来。
入夜后,我站在荼蘼花树下,傻傻地盯着落入泥土被弄脏的花瓣,听着蟋蟀蛙鸣声中夹杂的闷哼,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刺痛。
可阿娘从来不准我进屋子。
我看着这个院子被装点得由破败不堪到富丽堂皇。
人人都说阿娘是个美丽的玩物,待年老色衰,终会失去一切。
即便珠宝如流水般送入院子,阿娘的发间却依旧是不着一物。
只是有时候会别上一朵荼蘼花,像是在祭奠些什么。
但,没有等到被抛弃的那日,阿娘就先病倒了。
那日,她认不出我,掐着我脖子,神色癫狂。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都是混账……明明我……明明我没有爬床啊,是他强迫我啊,为什么没有人信我……
「可那又怎么样?好像只有我承认是我居心叵测勾引老爷,是我贪图荣华富贵才是正确的,才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生顺遂,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快快乐乐过一生,谁又要去做个爬床的坏人,谁又要去做一个低贱的玩物……」
窗外雨声簌簌。
雷光映照在阿娘脸上,如恶鬼般可怖。
她枯瘦的手拽着我:「我要你发誓!你发誓你这辈子不准给人做妾!否则天打五雷轰,你的阿娘永生永世颠沛流离、不得好死!」
据说人死前是会回光返照的。
我知道阿娘要死了。
我号啕大哭,颤着声,发了誓。
她望着窗外一树荼蘼花,只留下一句:「我……我好想念江南啊……百年好合……」
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在我眼前断气。
那时候,我在想,我一定要攒够钱,带着阿娘的骨灰回到江南,寻一处好风景葬了她。再买一幢简朴的小院子,在窗前种上一树荼蘼花,此生也算安康。
门外一阵骚动,我回过神。
原本护在门侧的黑衣侍卫被一行人死死按住。
老城主大步迈入。
木容登时警惕起身。
老城主笑容和煦:「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这院子住了谁,值得非玉这般大费周折。」
小说《萧非玉小九》 第六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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