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妹去世的消息时,我妈正在吃饭。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把一块肥肉填进嘴里,咬得滋滋响,半晌才「哦】了一声。
等到傍晚,她想起猪还没喂,提着一捆猪草就去了猪圈。
[死女子,死也不选一个好地方死!」
「安安快过来收拾。]我妈扯着喉咙吼我。
我连忙跑了出去。
空气中的恶臭让我忍不住反胃。
我妹半个脑袋插在猪食槽里,手里还抓着一些猪食,看起来像正要往嘴里送,可
惜她的嘴被缝住了。
前几天李姨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红薯,我妈很讨厌李姨,当着李姨的面把红薯踩
了个稀巴烂。
我妈骂骂咧咧地打扫猪圈,觉得不解气又踢了我妹几脚,拿了个草席把我妹卷了
叫我扔到山上去。
「我不敢。」我缩了缩脖子,低声说了句。
我妈立刻扬起了手想打我,停了几秒又放下了,柔声劝我,「你妹又不重,你扔
到囡囡山上,回来之后妈给你吃糖。]
那糖我见过,装在玻璃罐里用彩纸包着,很漂亮。
我爸有时候晚上会背着我妈,去我妹房里呆一会,第二天我妹手里就会攥几颗那
种糖。
我不想要那糖。
我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也没动。
我妈气得又要打我。
我爸这时从外面回来了,看了眼草席啥都没说,招呼我跟他一起去扔我妹。
我趁我爸不注意把自己过年的衣服给我妹换上了。
我妹一直喜欢学我,我穿红她也要穿,我穿蓝她没有,于是她便走几十里山路去
摘蓝草,把衣服染蓝,回家后换来一顿毒打。
这件衣服她想要很久了,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约莫一个月后,我妈怀孕了。
她美滋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妈的肚子尖尖的,肚脐眼往外鼓,肚皮上那条线很黑。
连村口算命的陈瞎子都说是男孩。
每天都有很多人向我妈请教生子的秘方,我妈卖着关子迟迟不肯说。
直到有人提了半扇猪肉,她才磕着瓜子幽幽开口道,「针扎前胎女,下胎必生
男。这可是高人告诉我的。」
[这针也是有讲究的,最好用雄黄酒泡它三天三夜。」
[扎的时候可别心软,要使劲儿,赔钱货叫得越大声,赔钱货就越不敢来投胎。
下一胎可不就是儿子了。」
我爸也高兴得把过年的酒都搬了出来,他一喝多就开始说胡话,说自己家以前是
王公贵族,要不是皇帝被砍头了,现在保不准是个王爷,哪会当劳什子的庄稼
汉。
我妈心情好,拉着我的手问她肚子里的是不是弟弟。
在这种事上我妈很看重我的看法。
我刚出生时,李姨说我命格很好,会旺身边的人,想出钱买我,我妈当然不同
意,把她骂走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点相信李姨的的,对我不像对我妹那样随意打骂。
后来我爸上山不小心掉进猎户的陷阱,那坑足足有三米,要不是我偶然经过,我
爸肯定就没命了。再后来遇上旱灾,全村人都没啥收成,只有我们家收成最好。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爸我奶笃定了我就是福星。
我点了点头,我妈满意地往我手上塞了个红薯。
我看着手里的红薯就想到了我妹,鼻子酸酸的。
她死前都在喊饿。
我妹生前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在下面还在受罪。
晚上等我爸妈都睡下了,我偷跑到村口去给我妹烧纸钱,又把藏在衣服里的白米
饭放在路边,插上三炷香,敲着碗边叫她来吃饭、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