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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北2022-05-07 09:22:16
   1、正派人也不讨厌马屁精

早餐后赶回市里,田晓堂马上向华世达作了汇报。听说涂老板有恃无恐,拼命搪塞责任,不肯接受那个市局作出极大让步的重修方案,华世达十分恼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气得说不出话来。

田晓堂把涂老板揭发陈春方的情况说给华世达听了,华世达感到很震惊,问道:“这事属实吗?陈春方有这么糊涂,这么大胆?”

田晓堂答道:“我估计不会有假,涂老板还不至于诬陷他吧。”

华世达恨恨地骂道:“这个陈春方,真不是东西。上次让他溜脱了,这一回,绝不能放过他。”

田晓堂说:“时间不等人,您说下一步该怎么办?还跟涂老板交涉吗?”

华世达思忖片刻,道:“容我再想想吧。今天暂且放下这个事,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去省厅找郎厅长。我打算下午去省城,那个主楼工程的事也着急呀。”

田晓堂说:“行。我先给尤厅长打个电话,问问郎厅长在不在省城。”

田晓堂掏出手机,拨了尤思蜀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尤思蜀才接电话。

稍事寒暄,田晓堂说:“刚上任的华局长想过来拜见郎厅长,不知郎厅长出门没有,明天有没有时间接待?”

尤思蜀说:“郎厅长人倒是没出省城,不过他事情挺多的,能不能抽出时间,现在还说不准。你们先过来吧,来了再看情况。”

田晓堂忙说:“好的。这事还得麻烦你先给郎厅长通报一下,以便他作出安排。”

尤思蜀支吾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田晓堂感觉尤思蜀的态度不够爽快,就对华世达说:“我还是觉得,尤厅长只怕做不好这个引见工作。”

华世达不以为然道:“他俩虽然有些疏远,但毕竟是上下级关系,尤厅长还不至于在郎厅长面前连话都讲不上吧。”

下午,华、田两人带上王贤荣,坐着小牟驾驶的奥迪,赶到了省城。在省厅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华世达安排道:“晚上请尤厅长过来,我们接他吃个饭。”

田晓堂觉得这样也好,华世达跟尤思蜀还不熟,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拉近一下距离,这很有必要。田晓堂就打电话发出了邀请,尤思蜀说:“哪能让你们请我的客呢。到了省城,你们是客人,应该由厅里来接待才对。不过,我今天晚上确实有点事,恐怕抽不开身……”

尤思蜀好像很客气,田晓堂却感觉他不够热情,似乎不大愿意过来参加这个饭局。正不知说什么好,华世达在一旁道:“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尤厅长说几句。”

华世达用一种分外亲热的口气,跟尤思蜀聊了起来,并再次发出邀请,也不知那边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华世达说:“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在这边恭候!”说完就收了线。

田晓堂问:“他答应啦?”

华世达说:“答应了,6点钟过来。”

田晓堂愣了一下,很快又明白了。刚才尤思蜀说晚上有事,不能来赴宴,不过是托辞而已。尤思蜀不愿来的真正原因,是华世达没有亲自给他打去电话,让他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后来华世达跟他通了电话,这个疙瘩被解开了,尤思蜀才又松口答应过来吃饭。田晓堂暗想,尤思蜀这人真是虚伪。回想起尤思蜀曾做过的偷偷将几套珍稀烟标占为己有的下作事,对他便越发厌恶起来。

说好6点钟过来,可一直等到6点45分,尤思蜀才姗姗来迟。田晓堂觉得他是在故意磨蹭,大概是对华世达的不太懂礼数仍有些不满。

酒宴上的气氛比较沉闷,不时出现冷场。田晓堂对尤思蜀没有好感,喝酒的兴致就不高,懒得跟尤思蜀拼酒,也不爱多讲话。华世达不善豪饮,几口酒下去就满脸通红,不可能陪尤思蜀喝到尽兴,加之与尤思蜀又不太熟,就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聊。王贤荣到底身份低了点,虽然能喝,却不好冲到前面去当先锋。尤思蜀本来心里就有点小疙瘩,现在又没人使劲地劝酒、敬酒、闹酒,就觉得华世达他们不够真诚和热情,这顿酒便喝得有些不爽。

尤思蜀离开时,华世达提起见郎厅长的事,尤思蜀喷着酒气道:“明天等我电话吧!”

晚上,华世达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田晓堂只好过去陪着他,两人就明天跟郎厅长见面后怎么汇报商量起来。正谈着,门铃响了。

田晓堂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着王贤荣。王贤荣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见开门的是田晓堂,不免有点意外,愣了半晌,才说:“田局长也在呀。”

王贤荣跨进房间,对华世达笑道:“我看您刚才在酒桌上只顾陪尤厅长喝酒,几乎没吃什么菜,主食也吃得很少,怕您这会儿饿坏了,就买了点卤猪耳,一碗皮蛋粥,您快趁热吃了吧?”说着就打开塑料袋,将吃食摆到茶几上。

田晓堂暗暗吃惊。他没想到王贤荣为了讨好华世达,心思竟然如此细密,服务竟然如此周到。

华世达却不大领王贤荣的情,皱眉道:“谁让你买这些的?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要当好一名办公室主任,就得多琢磨事,少琢磨人,不要成天净想着怎样讨好领导,应该多想想怎样把工作做好。”

王贤荣忙点头道:“是,是。”脸上却不见有多尴尬。俄顷,又说:“您讲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又觉得,办公室主任的第一职责,就是为领导搞好服务。所以办公室主任琢磨人,实际上也就是在琢磨事;办公室主任将领导服务好了,也就是把工作做好了。再说,做办公室主任的,多琢磨领导,服务好领导,让领导能集中精力琢磨更多的大事,做好全局性的工作,比办公室主任自个儿琢磨点小事,做点份内工作,显然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华世达笑了起来:“贤荣你这家伙,真是巧舌如簧,我都被你绕糊涂了。”

王贤荣知道华世达已转变了态度,忙将筷子递过去,说:“您快吃吧,吃完了再批评也不迟,不然粥就冷啦。”

华世达接了筷子,说:“好好,看见这卤猪耳,我觉得还真有点饿了。”

见华世达转怒为喜,田晓堂不由感慨不已。华世达是个正派人,可仍然抵不过王贤荣的马屁功夫,两个回合就软了下来。

田晓堂突然想起唐太宗的一则轶事来。唐太宗李世民有一天在树下乘凉,指着树说:“这树长得不错。”站在一旁的宇文士及赶紧连声附和:“皇上圣明,这的确是一棵好树!”唐太宗见状,勃然大怒道:“魏征整天劝朕要注意提防马屁精,想不到你就是朕身边的一只马屁精!”话音未落,宇文士及已扑通一声跪倒,一边磕头一边满脸委屈地辩解道:“皇上圣明!大臣们每天都在朝中劝谏您小心这小心那的,使您不能开心颜。现在小人有幸侍奉您左右,如果不说几句中听的话,您老人家做这个皇上还有啥乐趣呢?”一席话,说得唐太宗龙颜大悦,怒气顿消。

唐太宗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了,他还能听进去大臣们的逆耳之言。可就是这样的贤明皇帝,在骨子里头终究还是喜欢驯从的奴才,喜欢听一些媚言谄语。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点吧。唐太宗尚且如此,华世达一介县级官员,又哪能例外!

第二天上午,华世达和田晓堂吃过早餐,就待在房间里等候尤思蜀的消息。可一直等到上午11点钟,仍不见尤思蜀来个电话。华世达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焦躁不安。田晓堂暗暗感觉不妙,却又不好对华世达明说。想了想,还是主动给尤思蜀打去电话询问情况。

尤思蜀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郎厅长一大早就到省政府开会去了。我准备等他开完会回来就跟你们联系的,可到现在仍不见他的人影。你们不要太着急,再等一等,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田晓堂将尤思蜀的话告诉华世达,华世达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急也没用,我们等到下午再说吧。”

下午3点钟,终于等来了尤思蜀的电话。华世达以为尤思蜀大概已跟郎厅长说好了,就兴奋地催田晓堂快接听。

田晓堂揿下接听键,刚叫了声“尤厅长”,就听见尤思蜀说:“真不凑巧,郎厅长下午5点要飞北京,去部里联系工作,恐怕没时间接待你们了。”

田晓堂噢了一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猜测,尤思蜀也许没机会对郎厅长提这个事,也有可能尤思蜀讲了,郎厅长却没理睬。不然,郎厅长在去机场之前,还是能够抽出一点时间来的。

尤思蜀又道:“这次你们见不到他,只有过两天再跑一趟了。”

田晓堂无奈地说:“也只好这样了。谢谢你,尤厅长!”

华世达似乎已看出了端倪,听田晓堂介绍过电话内容,不由叹了口气道:“见一下郎厅长,怎么就这样难呢?”

王贤荣在一旁笑道:“能不能见到郎厅长,关键靠引见人。我昨天在酒桌上就有种感觉,尤厅长好像对我们的事不太热心。”

华世达说:“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只有等下一次了。”

田晓堂感觉王贤荣似乎话中有话,却又不好追问,就没有做声。

2、为了航拍,不惜冒犯韩副市长

星期一上午,田晓堂带着报社一位副总编和两位记者,守候在高速公路出口处,迎接常扬的到来。

常扬戴着无框眼镜,身材高大魁梧,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儒雅之气。一见面,田晓堂对他就颇有好感。

常扬说:“什么客套都不用讲,我们抓紧时间,马上投入采访。这几天,我仔细研究了你提供的那套材料,已经拟出了一个详细的采访提纲。我想今天的采访就从几个社区开始……”

田晓堂没想到常扬人还未到云赭,就已准备得这么充分,忙说:“好的,好的,我们听您安排。”

在两天的采访过程中,常扬几乎是马不停蹄。他走访了很多部门和基层单位,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常扬如此认真和敬业,让田晓堂十分感动。

陪同常扬采访时,田晓堂见缝插针,与常扬交流了自已对云赭市创卫工作的一些认识和看法。常扬对他的观点十分认同。常扬说:“田局长很有思想嘛。你这些想法,我会吸收到稿子中去。”

离开云赭时,常扬对田晓堂表态道:“这两天收集了大量素材,我心里完全有了底。云赭市的创卫工作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有不少鲜活的经验,值得写篇大文章。我有信心把通讯稿写好,也相信这篇稿子能上省报头版。”

田晓堂感激道:“谢谢常主任!让您费心了!”经过这短短两天的接触,他对常扬已经十分信赖。

刚送走常扬,又迎来了畅放公司摄制组一行7人。

星期三上午10时,在高速公路出口处看见畅放公司的丰田面包车,田晓堂急忙大步迎了过去。到了跟前,只见车上走下一位穿牛仔裤的年轻人,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田晓堂心想,这个人应该不是罗亦晚,罗亦晚不会这么年轻的。不想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向他伸出手来,笑道:“您是田局长吧?我是罗亦晚。”

田晓堂吃惊不小。他掩饰着自己的惊讶,与罗亦晚握了手,热情道:“罗总好!欢迎你们来云赭!一路上辛苦了!”

一位年轻女子也下了车,她穿着一身休闲装,扎着个马尾辫,显得格外阳光、靓丽,让田晓堂不由眼睛一亮。他正在猜测这个女孩是谁,就见她冲自己打起了招呼:“田局长好!”

她的嗓音是那么甜美,这甜美的嗓音他不算陌生。他顿时明白了,她就是那位接电话的女孩。他忙跟她握手,说道:“你好!我们已经打过交道了。”

罗亦晚在一旁介绍道:“她叫甘露,是我们公司的策划总监。”

对畅放公司团队超乎想象的年轻,田晓堂再一次感到了惊讶。甘露能来到云赭,而且还真有那么漂亮,田晓堂心里便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

住进宏瑞大酒店后,田晓堂建议摄制组上午休整一下。他们从北京连夜赶过来,长途跋涉,也够辛苦的。罗亦晚却说:“不用休息了,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

甘露也说:“我们一点也不累,还是抓紧工作吧。”

在酒店会议室,双方进行了深入的沟通交流。田晓堂介绍了云赭市创卫工作情况,重点介绍了工作中的特色和亮点,代表云赭方面对汇报专题片提出了具体要求,同时也畅谈了个人对专题片如何策划、创意的一些思路和想法。

田晓堂说完后,罗亦晚笑道:“田局长讲得这么全面,这么透彻,让我很受启发。我就喜欢跟您这种情况熟悉、头脑清醒、思想活跃的行政官员合作,因为我们之间很容易产生共鸣、达成共识。摄制组这几天如何开展工作,我的想法是,今天下午和明后两天,我们深入下去采访调查,尽快熟悉情况、收集素材,增强感性认识,为起草策划文案作好准备。接下来,我们就设计策划文案,打出摄制预算,双方谈定收费金额,签订摄制合同。第三步,就是创作专题片脚本,全面投入拍摄。然后,我们回北京,进行后期制作……”

田晓堂说:“罗总这样安排很好,我们会积极协助和配合你们。”

甘露说:“田局长刚才反复强调专题片要有一流质量,要有新意和深度。其实,这一点您不用太担心。我们畅放公司卖的就是创意,我们的秘密武器就是创新。目前,这类汇报专题片已形成了一定的套路和模式,带有很浓的八股腔,我们就是要坚决打破传统套路、模式,摒弃八股腔,采用现代设计理念,从内容到形式进行脱胎换骨的创新……”

田晓堂点头道:“你讲得很好。我相信你们!”

接下来的几天,罗亦晚、甘露带着摄制组白天四处采访,晚上就坐下来分析讨论。见他们如此投入、如此专注,田晓堂心底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星期六下午,策划文案和摄制预算送到了田晓堂手上。看过策划文案,田晓堂十分满意,甚至有一丝惊喜,因为不少点子和创意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个人的一些思路和想法,也被吸纳到了文案之中。

田晓堂问:“这个策划文案是谁执笔起草的?”

罗亦晚笑道:“当然非我们畅放公司的首席才女、策划总监甘露小姐莫属!”

田晓堂忍不住赞叹道:“甘露人虽年轻,笔下却很见功力啊!”他对甘露的好感顿时又增加了几分。

甘露谦虚道:“田局长高抬了。这文案中的主要思路和观点都是罗总和您提出来的,我不过是作了一下记录和整理而已。”

在看摄制预算时,罗亦晚在一旁解释道:“我们每一笔开支都是精打细算的。这样算下来,加上我们还给了一定优惠,你们将支付的总费用是14.5万元。这个费用其实并不高,因为我们提供的是一流的作品。为了保证质量,我们使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摄像器材,我们还将制作片头动画,请交响乐团录制背景音乐,这些都需要花钱。还有,我们将请赵忠祥为专题片配音!”

田晓堂大为惊诧:“请赵忠祥配音?”

甘露在一旁咯咯笑了起来,解释道:“准确地说,是模仿赵忠祥的声音配音。我们公司有个特殊人才,他模仿赵忠祥老师的嗓音简直可以以假乱真。由他配的音,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那不是赵忠祥。”

罗亦晚笑道:“这个事您到时不妨含糊其辞,不必对领导说穿,让他们误以为那就是赵忠祥在播《动物世界》,呵呵!”

田晓堂暗想这个主意不错,嘴上却只是说:“这样愚弄领导,恐怕不好吧?”

罗亦晚说:“关于文案和费用的情况,请您尽快向韩市长汇报,征得他同意后,我们双方就签订合同,转入正式创作和拍摄阶段。”

田晓堂说:“好的,我马上去找韩市长。”

罗亦晚说:“在拍摄过程中,还有两件事需要您协助一下。一是我们想搞航拍,需要借用一驾直升飞机。二是我们想让唐书记在片子中露面讲两句话,点出这个专题片的主题。这两个事需要您出面联系。”

甘露补充道:“要想反映一座城市的概貌,要想画面有视觉冲击力,就不能没有航拍镜头。至于让主要领导出镜,这已经很俗套了。不过我们的表现方式不同,会让领导的亮相也有新意,而且与全片的内容和画面融为一体。”

对他们这种敢想敢干、力求完美的工作态度和作风,田晓堂感到由衷的钦佩。他也觉得有了航拍镜头后,专题片无疑会上一个档次,只是要借用直升飞机,又让他十分为难。他说:“直升飞机的事,我来跟韩市长说说,看能不能借到。让唐书记上镜头,这很有必要。你们能处理得艺术一些,那当然更好。”

田晓堂不敢耽误,立即找到了韩玄德。韩玄德看完策划文案,点头道:“这个东西弄得真是不错,不亏是国内一流的影视公司,比周传猛那帮人马可强多了。”

田晓堂又汇报了费用问题,韩玄德也没提出不同意见。他说:“一分钱一分货!你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创造性劳动就值这么多钱!这笔钱怎么凑齐,你可得跟符有才、周传猛商量好。”

田晓堂谈到请唐生虎出镜的事情,韩玄德说:“这事须请示唐书记。我这就来跟唐书记联系,若他在办公室,我们马上过去,借这个机会,向他全面汇报一下外宣工作的进展情况。”

见韩玄德已抓起了座机话筒,田晓堂忙说:“还有一件事情……”

他提起借直升飞机搞航拍,韩玄德愣了一下,说:“这帮年轻人,鬼点子真是多!我看好像没必要弄那么大的动静吧,不过是一个汇报的短片嘛!再说,直升飞机也实在没地方可借。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田晓堂不免有些失望,又感到很焦急。待韩玄德联系上唐生虎,跟随韩玄德一起去面见唐生虎时,他心里还在想直升飞机的事情。

两人进了唐生虎的办公室,唐生虎示意他俩落座,对田晓堂笑道:“小田你的胆子不小嘛!居然敢撇开老符和老周,另外花钱请人来搞外宣。”

见在外一贯严肃的唐生虎竟然开起了玩笑,田晓堂的心情为之一振,忙笑着说:“我可是请示了韩市长的,哪里敢擅自作主!”

韩玄德接过话头说:“现在就可以看出,当时小田当机立断,另请高明的做法确实很正确。”韩玄德介绍了省报记者部主任常扬前来采访和北京畅放公司正在云赭开展策划、摄制的情况,说了请唐生虎上镜头的事情,但对航拍一事却只字未提。

唐生虎高兴地说:“小田做得很好。我们内地干部最大的不足,就是思想不够解放,眼界不够开阔,办事缩手缩脚,缺乏大胸襟、大胆识、大气魄、大手笔。小田你请来了省报的知名记者,请来了国内一流的影视公司,不管最后效果如何,先能够想到这一点,走出这一步,这就已非常了不起!”

唐生虎公然这样评价他,田晓堂有点受宠若惊,忙谦虚道:“我还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和认识,当时只不过想尽心尽力,把外宣工作做得更好。”

韩玄德拿出汇报专题片的策划文案,请唐生虎审定把关。唐生虎认真看过后,用“耳目一新”四个字给予了肯定。他说:“说句实话,让小田来牵这个头,我是冒了点风险的,当时还多少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田干得不错嘛。”

韩玄德也附和道:“小田确实不错,很有主见,做事也很讲方法,是块好料子啊!”

田晓堂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他觉得有些奇怪,唐生虎平时不苟言笑,更不会轻易表扬人,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再地赞扬他,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唐生虎端起了茶杯,这个动作只怕是要送客了。唐生虎最后说:“小田你还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也可以跟我说的。”

田晓堂马上想到对唐生虎提出借直升飞机搞航拍的事情。从唐生虎做事大胆的一贯风格看,他应该会支持这个事。而且,他很可能也有办法借到直升飞机。只是韩玄德对这事不大赞同,现在贸然对唐生虎提起,肯定会冒犯韩玄德。可这事又很有必要做,眼下如果不开口,只怕再也找不到机会,航拍无疑就要泡汤,专题片的质量和效果将会大打折扣。田晓堂来不及多想,仓促间作出决定,还是应该跟唐生虎说一下,哪怕为此冒犯韩玄德也在所不惜。

唐生虎听后,表态果然很干脆:“这个主意不错嘛!云赭好像还没有搞过航拍吧。咱们真是落后啊!”

韩玄德早已收敛了笑容,不冷不热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上哪儿去弄直升飞机呢?”

唐生虎思忖道:“这倒是个问题,让我来想一想……”

田晓堂不敢看韩玄德,就紧盯着唐生虎,期待着他能想出办法来。

唐生虎想了半天,终于想到邻市有一个军事基地,那里可能有直升飞机。唐生虎说:“我来跟基地的汤副司令打个电话,问下情况。”

几分钟后,借用直升飞机的事情,就被唐生虎三句话、两个哈哈搞定了。

出了唐生虎的办公室,韩玄德紧绷着脸,一声不吭。田晓堂的心情很好,却又生怕在韩玄德面前把这种欢喜的情绪流露出来。

3、外宣工作做得好,唐书记提出了更高要求

这天,田晓堂接到了常扬的电话。常扬告诉他,通讯稿已经写好,送给省报一位副总编审看,那位副总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到时上省报头版不会有问题。

田晓堂一听自然高兴,连忙表示了感谢。

常扬又说:“我把稿子通过电子邮箱发给你,你们看后如果有修改意见,请及时反馈给我,我再作些调整。”

田晓堂笑道:“常主任是大记者,您的大作我们岂敢妄言修改!我们只是学习、欣赏!”

收到电子邮件,田晓堂迫不及待地打开细读。半小时后,他一口气读完了这篇题为《碧水蓝天新云赭》的长篇通讯,满心的激动几乎难以抑制。他想,资深记者就是资深记者,一出手真是大不一样,这篇稿子立意高远、挖掘深透、文笔灵动,跟云赭日报的记者当初弄的那个初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天后,田晓堂又接到了甘露的电话。

“田局长您好!”甘露的甜美嗓音越过千山万水,从手机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田晓堂对甘露的嗓音印象特别深刻,此时突然听到这可人的声音,他的心竟然莫名地一颤,忙说:“甘露好!你是在北京吗?”

甘露说:“我在北京,准备马上来云赭,将制好的专题片送过来,此时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我想请您派辆车到省城机场接我一下,我大概在两个半小时后抵达那里。”

田晓堂开玩笑道:“那有什么问题!为了向你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我准备亲自驾车去省城接你!”

甘露哈哈大笑道:“怎么敢劳驾您!您开车接我,我可受不起,还是辛苦您的司机跑一趟吧。”

田晓堂说:“好好,我让司机马上出发。他叫甘来生,跟你是家门。我就在宏瑞大酒店恭候,等你过来吃晚饭,为你接风洗尘!”

甘露到达宏瑞大酒店时,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将行李箱放进房间后,田晓堂就带着甘露直接来到了楼顶酒吧。

田晓堂曾跟着刘向来在楼顶酒吧享受过月光晚餐,感觉很不错。他想甘露这样的年轻白领,最讲究就餐环境,最喜欢那种小资情调,这正是他今晚选择楼顶酒吧的原因。

田晓堂的判断果然没错。甘露一进酒吧包间,就小孩子似的欢呼雀跃道:“哎呀,我看见了天上的星星呢,一颗、两颗、三颗……真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这么时尚的酒吧。我们前些时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只怕是忙昏了头,竟然没有发现这楼顶上还别有洞天!”

田晓堂点了两份西餐,两人边吃边聊。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位漂亮女子的才气,对她很有好感,便说:“你和你们畅放公司来云赭帮我们策划专题片,让我思想上很受触动。你们的年轻有为,你们的创新精神,你们的敬业态度,都令我叹服。跟你们一比,我感觉自己真是老气横秋、思想僵化……”

甘露笑道:“我们公司的确很有活力和创造力。市场竞争很残酷啊,如果丧失了活力和创造力,我们就会失去立足之地,就会被淘汰出局。我们也是被逼出来的。您说自己老气横秋,我可不能认同。您才比我大几岁,就敢倚老卖老!”

田晓堂嗬嗬笑了:“我俩不属于一个年代,你正值青春妙龄,而我眼看着就要步入中年了!”

甘露调皮地说:“田晓堂同志,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老嘛。站在我们女孩子的角度看,您现在正处在男人一生中最有魅力、最有味道的时期,岂能妄自菲薄,辜负这大好年华?”停顿片刻,又轻声说:“您知道么,像您这个年龄段的男人,被称为少女杀手,对年轻女孩子的杀伤力最强。”说着,甘露瞥了田晓堂一眼,目光竟有些火辣了。

田晓堂不免有点慌张,忙用玩笑掩饰道:“有杀伤力的,只是那些钻石王老五,像我这样的穷酸男人,莫说对少女毫无吸引力,就连中年妇女都不愿拿正眼瞧呢。”

甘露咯咯大笑,说:“您也太不自信了吧。说来您也许不会相信,其实您的魅力就让我觉得无法抗拒。如果我在云赭生活,就会狂追您,非把您弄到手不可,哪怕您已经结婚了呢!我不在乎什么名份,只求一朝拥有,不管天长地久。可惜我在北京,离这儿太远,追您也不大方便,成本太高,只好忍痛放弃这个念头,呵呵。不过,我这么说,只怕有冒充少女之嫌,不好意思啊!”

田晓堂笑道:“你不是少女,难道是老女不成?”甘露说话如此大胆,让他很吃惊。他想,甘露的话只怕是信口开河,当不得真的。她虽不至于爱慕自己,但对自己颇有好感,这倒是不用怀疑的。哪个男人都希望自己能给漂亮的女子留下难忘的印象,这大概也是男人的一种虚荣吧。

甘露又说:“您刚才还说自己思想僵化,我更不敢苟同了。我看您思想不仅不僵化,而且还很开放、很活跃、很前卫。汇报专题片中的很多创意和点子,都是出自您的头脑嘛。说句实话,这几年我也接触过不少行政官员,大多数留给我的印象都不佳,他们的装腔作势和不学无术让我尤其厌恶。而您却跟他们大不一样。您的君子风度、务实作风和创新思维,在官员中真是相当少见。对这一点,罗总也深有同感。我觉得,您也很适合在我们畅放公司工作。”

田晓堂没想到甘露这么评价他。这么看来,她说想追他,只怕也不完全是玩笑话。他自嘲道:“我上你们畅放公司去干什么?你们公司员工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我比你们的平均年龄还大十岁,去了也只能做个顾问,呵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气氛显得分外融洽。上次甘露他们虽然在云赭工作了一周,田晓堂却一直没有机会和她单独接触。今天能够坐在一起倾心交谈,田晓堂感觉心情特别舒畅。

从酒吧下来,甘露邀请田晓堂去房间观看一下专题片。田晓堂当然很想看看专题片的效果,可又觉得这么晚了跟一个年轻女子同处一室不太合适,犹豫了片刻,因为牵挂着专题片,还是跟着甘露去了。

在笔记本电脑上看完35分钟的专题片,田晓堂激动得几乎要失控。他真想深情地拥抱甘露,向她和她所在的畅放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谢。他评价道:“片子真的很棒,从主题提炼、结构框架到画面质感、配音效果,都很到位!特别是‘赵忠祥’的声音,简直让人痴迷!”

甘露笑道:“您满意就好。我们竭力追求的,就是让客户满意。”

田晓堂说:“明天一上班就送给韩市长看,韩市长看后再请唐书记亲自审定。我满不满意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满意。”

甘露说:“其实我觉得您满意很重要,因为您还比较内行。他们虽然官比您大,但不一定比您更有发言权。”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甘露同志啊,你这话可是犯了官场大忌的。领导永远都是对的,领导永远最有发言权,你就是再有本事,也高明不过领导,呵呵!”

甘露撇撇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空气中浮动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幽香,这香气显然来自甘露身上,让田晓堂暗暗有些沉醉。他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可双腿就是不听指挥。

又待了一会儿,田晓堂终于不大情愿地起身,准备告辞。甘露冲他眨眨眼,嘻笑道:“您今天陪了我半夜,老婆大人居然没有打个电话来查一下岗。看来,她对您很放心嘛!”

田晓堂没想到她还跟自己开这种玩笑,忙回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呀!她哪是放心,她是懒得管我呢!”

第二天早上,陪甘露吃过早餐,田晓堂给韩玄德打了电话,不想韩玄德却说:“我就不用单独审片了。我看这样吧,我已约了唐书记,上午10点钟向他汇报工作,你们10点钟也到唐书记办公室来,我陪唐书记一起看这个片子。”

田晓堂忙说:“好的,我听您的。”他听出来了,韩玄德的口气有点冷淡。韩玄德不愿先看专题片,也有些不大正常。看来,上次他不听韩玄德的话,擅自作主向唐生虎汇报借直升飞机搞航拍的事情,把韩玄德得罪得不轻,以至于他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

在市委小会议室,用投影放完专题片,田晓堂和甘露都把目光投向唐生虎,紧张地等待着唐生虎表态。可唐生虎却掉过头,不露声色地问韩玄德:“韩市长,你觉得怎么样?”

韩玄德看了看唐生虎,见他一脸沉静,一时也估摸不透他的真实态度,就很谨慎地说:“从总体上看,还是不错的。”

这话模棱两可,说得相当圆滑,既可以理解为“很好”,也可以理解为“尚有不足”,总之有很大的伸缩空间和回旋余地,足以以不变应万变,和唐生虎的看法对接。唐生虎听了有些不满意,说:“我觉得不是总体上不错,而是各个方面都非常好,我很受震憾!”

韩玄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马上笑眯眯地改口道:“确实是非常好。我刚才那么说,只不过是表示谦虚。”

田晓堂在一旁打圆场道:“专题片能有这个效果,靠的是韩市长指导有方。在策划、制作的各个环节,都是他在为我们把脉定调。”田晓堂这么说,既是替韩玄德解围,也是向韩玄德示好。

韩玄德笑了笑,没有言声,算是笑纳了田晓堂对他的“表扬”。唐生虎嗯了一声,大概是认可了田晓堂的说法。

田晓堂看了看甘露,又说:“为弄好这个专题片,北京畅放影视公司作出了很大努力,花费了大量心血!”

唐生虎望着甘露笑道:“谢谢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了不得!”说完,唐生虎又瞥了田晓堂一眼,目光十分温和。田晓堂暗想,唐生虎只怕是对他不揽功的态度颇为满意。

甘露却替田晓堂表起了功:“感谢唐书记对我们的劳动成果给予高度肯定。专题片能有这个样子,田局长也起到了重要作用。片中许多创意和点子,其实都是他提供的。”

唐生虎点头道:“好,好!”接着又说:“这个片子亮点很多,那些航拍镜头确实增色不少,还有赵忠祥的配音,把品位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韩玄德说:“小田你好像从没对我讲过请赵忠祥配音的事,你跟我也卖关子啊?”

田晓堂笑了笑,说:“我是想给您一个意外的惊喜呢。”

唐生虎说:“你们畅放公司也真有能耐,把国嘴赵忠祥都请动了。”

甘露笑了笑,含糊而又机智地回答:“我们公司有句口号: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

接下来,唐生虎又仔细阅读了常扬采写的那篇题为《碧水蓝天新云赭》的长篇通讯,也表示十分满意。

唐生虎兴奋地说:“看来,外宣工作将会为这次创卫成功发挥不小的作用。你们别小看这个专题片和这篇通讯,如果运用得当,其威力会非常大。创卫检查考核结果是靠分项评分评出来的,这个评分标准其实并不好把握,如果我们在检查一开始就通过专题片和通讯稿,给检查考核团领导留下鲜明的好印象,给他们以积极的心理暗示,这种印象和暗示必然会影响他们的判断,评分时便会就高不就低。”

韩玄德笑道:“唐书记真是太有远见了!”

唐生虎接着说:“你们也知道,今年参加全省创卫的地市一共是三个。现在有充分的准备工作作保证,我想把追求的目标还要定高一点。这次创卫不仅要通过,而且要高分通过,要在三个创卫地市中争夺总分第一,我们应该有这个雄心壮志!”

田晓堂没想到唐生虎突然把目标提得这么高,看来只怕是专题片和通讯稿让他陡增了不少信心。

韩玄德作为具体负责创卫迎检工作的市领导,立即毫不含糊地表态道:“您这个意见很好。我回去后迅速召集指挥部的同志们开会,传达您的指示精神,研究确保拿到第一的具体措施。”

唐生虎说:“你们去研究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志在必得!”顿了顿,又道:“据我了解,检查考核的日期有可能提前,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小田那个通讯稿要抢在检查考核前,在省报头版上发出来,你也要赶快联系好!”

韩玄德和田晓堂异口同声道:“好,好!”

临走时,唐生虎又叫住三人,说:“我突然有个新想法,云赭一直没有形象宣传片,不如就利用这次拍专题片的一些影视资料,特别是航拍资料,请畅放公司再制作一个2分钟左右的宣传片,放在云赭电视台长期播出。”

韩玄德马上说:“您这个想法很好,我们来落实。”

甘露也说:“我们公司给许多城市做过形象宣传片,有成熟的制作经验。云赭的形象宣传片,我们一定会拿出看家本领,做得更加精致!”

田晓堂暗想,唐生虎竟然提出制作形象宣传片的要求,看来唐生虎对畅放公司都有些迷信了。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增加费用,这费用还得由符有才和周传猛分摊,让他一想就感觉有些头疼。

下楼时,韩玄德悄悄问田晓堂:“请赵忠祥配音的费用,是包含在那14.5万以内吗?”

田晓堂没想到今天唐生虎和韩玄德丝毫没有怀疑那赵忠祥的真伪,他有点不忍心撒谎,可又想事已至此,已根本不可能再讲实话了,就道:“已包含在内了。”

韩玄德说:“我下午给符有才和周传猛打电话,让他们赶快掏钱,支持你的工作。”

韩玄德如此主动,田晓堂感到有些意外,看来韩玄德心里的那点芥蒂只怕已不复存在了。田晓堂高兴地说:“好的,麻烦韩市长了!”

田晓堂与甘露在酒店房间里商量形象宣传片的费用问题,他的出发点是想争取少花钱甚至不花钱。甘露为难地说:“我们公司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想不花钱这事肯定办不成,钱出少了我们也不好办。”

增加费用无疑将给他带来新的压力,可不愿拿钱人家又不会干,田晓堂为此十分苦闷,就心不在焉地看着房内的电视,荧屏上正放着一档综艺节目。一首歌唱完了,突然蹦出一则小广告,数秒钟后,画面又切换到了综艺现场。田晓堂看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对甘露说:“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可以答应你们,将来云赭电视台播放这个宣传片时,在片尾给畅放公司加播一段几秒钟的公司宣传广告。我们也不收你们的广告费,就用广告费充抵宣传片的制作费用,你看如何?你们公司不是一直想打开我省市场吗?”

甘露先是一愣,想了想,就表示赞同:“这倒是个新思路,您很有市场头脑嘛。我个人表示没意见。不过,这事我作不了主,得向总经理请示一下。”

田晓堂说:“你赶紧请示吧。他同意了,我再去找韩市长。”

当晚,这事就敲定下来了。畅放公司方面欣然接受了这个以广告费充***作费的想法,韩玄德也觉得这种置换办法很不错,并表示,等宣传片制好后,他来通知周传猛在电视台滚动播出。

4、让陈春方戴罪立功

包云河突然打来电话,叫田晓堂过去一趟。田晓堂忙说:“我马上来。”他想这段时间忙这忙那,忙得晕头转向,竟冷落了包云河,忘了往包云河家跑跑,包云河只怕会埋怨他呢。

进了包云河家客厅,只见包云河又站在鱼缸边给金鱼喂食,他招了招手示意田晓堂坐沙发,就又忙他的去了,好像那些金鱼比田晓堂这个客人更重要。

田晓堂不免有些忐忑,暗想,这些日子没跟包云河联系,看来他还真的生气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包云河才拍了拍手,慢慢走过来,坐到田晓堂对面。

田晓堂正想说点什么,包云河先开了口:“你这些天好像有点忙?”

田晓堂听出了责怪之意,便解释说自己正在参加创卫迎检外宣组的工作,但没说自己是牵头人。

包云河说:“噢,去参与中心工作了。局里那个财务管理制度改革,不也是你抓的么?”

田晓堂知道包云河对这个事肯定是不大高兴的。可现在他也没必要对包云河解释,便只是点点头,笑了笑。

包云河脸色阴了一下,却没有再追问,又讲起了别的事:“听说李东达又在上蹿下跳,想当那个党组书记?”

田晓堂笑道:“是有这个传闻。”

包云河冷冷一笑,说:“这个李东达,真有意思啊,什么位子都想争一争,从来就没有自知之明,从来也不肯服输,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田晓堂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想包云河也管得太宽了。位子位子,一人一会子。包云河丢掉的位子,人家李东达凭什么就不能坐一会子呢?

包云河话锋一转,问“洁净工程”质量问题目前在怎么处理。田晓堂想了想,简单地说局里正在找涂老板交涉。他没有透露那个重修方案。包云河对这事相当敏感,他怕一言不慎,会惹得包云河不高兴。包云河根本不提华世达,不问华世达上任后的情况,他就十分谨慎,生怕嘴里冒出“华局长”三个字来。

问过“洁净工程”,包云河又把话题转到主楼工程上。问道:“听说主楼工程停工啦?”

田晓堂暗暗吃惊。别看包云河闭门不出,好像与世隔绝,其实耳朵一点也不闭塞。田晓堂把相关情况作了介绍,特别提到上省厅去找郎厅长,等了一天却连人影都没看到。

包云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种嘲讽的味道:“为什么郎孝山要卡住项目资金?真是因为我被停职审查吗?为什么你们见不到郎孝山?真是尤思蜀这个引见人不得力吗?哼,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田晓堂讶然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包云河徐徐道:“你也知道,郎孝山曾当过多年的副厅长,在龙泽光手下也做过好几年副职。龙泽光做厅长期间,两人积怨很深,后来甚至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龙泽光去做副省长前,推荐的继任者是另外一位副厅长,压根儿就没有推荐郎孝山。不想郎孝山还很有活动能力,找了些过硬的关系,给省委施压,最后还真的得逞了。郎孝山上台后,凡是龙泽光原来的人马都靠边站了,凡是龙泽光原来看重的工作都被挂起来了。郎孝山之所以敢搞‘两个凡是’,跟已做了省领导的龙泽光对着干,估计是因为他年岁已大,并不指望再往上走,无欲无求也就能无畏,不怕得罪任何人。我这么一提示,你应该就明白了。主楼工程项目资金的问题,症结就在这里。”

田晓堂深感震惊,没想到背后的恩怨纠葛,竟然这么复杂。他意识到,解决这个问题的难度,只怕远远超过了原来的估计。

包云河又道:“你们想找郎孝山拿回项目资金,只怕还得费一番周折。可主楼工程不能老停工,要想别的办法弄点资金来。停工时间长了,就会生出其他枝节来。说不定,朴天成这个家伙都会再次搅和进来。”

田晓堂笑了笑,觉得包云河想得太多了:“朴天成还不至于跑来凑这个热闹吧?”

包云河说:“难说啊!没搞到主楼工程,朴天成一直耿耿于怀呢。”

临走时,包云河又告诉田晓堂,付全有昨天刚送他去了一趟省城,他的事情已经快有眉目了。

走出门来,田晓堂暗想,包云河会被安排到哪里,任什么职呢?是到某个小局做个清闲的头头,还是到宣传部之类的部办委任个副职?

回去的路上,田晓堂琢磨着包云河与付全有的关系。包云河曾说过,付全有送他一块名表,把他害得不轻,后悔过去真不该袒护付全有。听那口气,似乎今后会疏远付全有。可从包云河叫付全有送他去省城的举动看,他跟付全有仍然处得很亲密。付全有调到二级单位后,田晓堂与付全有见面的机会少多了。偶尔碰上,付全有总是把头扭向一边,装作没瞧见田晓堂。

华世达叫田晓堂过去,谈了自己对处理“洁净工程”质量问题的新想法。他说:“我决定明天到戊兆去,直接跟涂老板面谈一次。如果这次还谈不拢,就只有诉诸法律,追究他的违约责任……”

田晓堂听了一愣。凭直觉他认为这不是个很好的主意。华世达作为一把手,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亲自出马。既然能够毫不顾忌地追究涂老板的违约责任,那还用跟他谈来谈去吗?说到底,就是为了摆平方方面面的关系,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耐着性子与涂老板周旋啊。

“关于陈春方的问题,”华世达说,“我想等情况进一步查实后,再作严肃处理,这次绝不能迁就。”

正谈到这里,响起了叩门声。华世达说了声“请进”,有人推门进来,竟然是陈春方。陈春方见田晓堂在屋子里,赶忙略显尴尬地说:“你们忙,你们忙,我等会儿再来。”边说边退了出去。

华世达冷笑一声道:“这个***陈春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让我们伤透了脑筋,替他擦屁股,他却没事人一样,逍遥自在得很!”

田晓堂愤愤不平地想,是啊,凭什么让陈春方逍遥自在?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戊兆吃过晚饭后,吕副局长一边擦着红鼻头一边念叨过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脑子里不由灵光一闪,蹦出了一个主意。可他又意识到,华世达只怕很难接受这个主意。

思前想后,田晓堂决定还是说出来试探一下,争取说动华世达。田晓堂道:“您亲自出面还是不大合适。追究涂老板的违约责任,只能这么说一下气话,真要那么做,可就得慎重了。陈春方的问题,性质相当严重,肯定不能放过他。不过,我倒有个建议,不妨给陈春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派他去跟涂老板谈判,说不定会收到奇效。”

华世达却摆手道:“陈春方跟涂老板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指望陈春方去啃涂老板这块骨头,他会尽心尽力吗?他不怕涂老板往他身上推卸责任?”

田晓堂不慌不忙道:“他不肯尽心尽力,我们可以想办法逼着他积极出力,甚至主动放血。怎么做呢?您不妨先跟陈春方严肃地谈一次话,指出他问题的严重性,告诉他,不处理肯定不行,处理轻了也不行,给他一个下马威。然后提出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与涂老板谈得下来,将功补过,可以考虑对他从轻处理;如果谈不下来,将严格按党纪政纪和法律追究其责任。这样给他施压后,他为了保自己,一定会拼命去说服涂老板。涂老板是从陈春方手中揽下‘洁净工程’的,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陈春方的面子还是会给的。您还要通过陈春方给涂老板传递一个信息,您这次已准备孤注一掷了,如果涂老板还不识时务,不听劝告,把您惹恼了,认真追究起来,吃亏的只会是他,请他好好惦量惦量。这是给涂老板施压。还有更关键的,涂老板之所以跟我们谈不拢,是他奈何不了那个直接惹事的包工头老陆,而老陆不承担一些重修资金,涂老板肯定不干。只有陈春方出面,才能说服老陆,涂老板、老陆和陈春方这已结成利益共同体的三方才有可能真正坐在一起,协商各自掏多少重修资金。只要他们能协商下来,事情就好办了。而能否协商成功的一个重要前提,是陈春方不仅要说服老陆拿出让涂老板能够接受的重修资金,而且自己只怕也要从得到的好处中吐出一些来……”

听田晓堂说完,华世达仰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你这个主意确有可取之处。我担心的是,陈春方在这个事件中本是被处理的对象,现在却代表市局去处理这个问题,我们这么用人合适吗?这样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无能?”

田晓堂答道:“我们不过是利用陈春方以毒攻毒罢了。如果您认为这也算是用人,我觉得也未尝不可。有道是,‘用人不宜刻’,也就是说用人不可求全责备,过于苛刻,要不拘一格,用其所长,容其所短……”

华世达说:“按你的想法,对陈春方还是要网开一面,宽大为怀?”

田晓堂辩解道:“不,不,我是说我们在利用他时就不要计较太多,主要看结果,看他能不能帮我们解决掉问题,至于他是用什么手段解决的就不必管了。至于以后怎么处理陈春方,那是另外一回事。可以根据立功表现从轻发落,但绝不能以功抵过,也不能搞小功大赦。”

华世达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微阖双目,又沉思了半天,才表态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就按你说的办法先试试看,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田晓堂听出来了,华世达显得有些勉强,并不太看好他出的这个点子。不过只要华世达答应试试,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华世达说:“你去叫陈春方过来一下吧。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来跟他谈。”

田晓堂建议道:“他刚才不是来找过您嘛。我看您不必叫他,还是等他主动上门吧。我有种感觉,陈春方见您下决心要解决‘洁净工程’问题,生怕牵扯出自己,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华世达笑了起来:“好,就听你的。我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来敲门,看他先跟我说些什么。”

第二天上午,田晓堂来到华世达办公室,说了几项小事后,华世达说:“昨天下午跟陈春方谈了两个多小时,他已答应去跟涂老板交涉。”

田晓堂笑道:“他只怕有些立功心切吧?”

华世达点头道:“他显得很积极。正如你猜测的那样,陈春方听到了风声,知道涂老板在咬他,他有些心虚,想化被动为主动,一到我这里就大呼冤枉,说涂老板颠倒黑白,倒打一耙。那个老陆是他陈春方的远房亲戚不假,可他当时并没有答应让老陆做这个工程,只是敷衍说先问问涂老板再作答复。不想那个老陆精得很,打着陈春方的旗号直接跑去找了涂老板,涂老板当场就答应下来。直到老陆进场后,陈春方才晓得这件事。所以把这笔账全算在他头上,陈春方不能接受。”

田晓堂冷笑一声道:“他这话破绽百出,鬼才会相信。”

华世达说:“不过,当我提出那个要求时,他满口答应了。我真是很意外。”

田晓堂说:“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他先前说的话不实。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不是怕追查,他哪会自找麻烦,愿意去跟那个狡猾的涂老板磨嘴巴皮,讨价还价。”

华世达笑道:“是啊。所以他最关心这件事办下后,我能给他多大的回报,他的罪责能减轻多少。”

田晓堂说:“他只怕把这个事又当作一笔交易了,他得惦量划不划算呢。”

华世达说:“我没那么傻,决不会明确表态,只是含糊地给了他很高的期望值,好让他卖力地去办事。事办成了,他找我要回报,我就像他那样诡辩、耍赖,死不认账。”

田晓堂大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华世达话锋一转道:“‘洁净工程’的事且看陈春方的交涉结果,我们再来扯扯主楼工程。上次去找郎厅长,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看来通过尤厅长引见还是不大可靠,我们得另想办法。你打电话叫王贤荣上来,我们三人再合计一下。”

田晓堂忙掏出手机联系王贤荣,暗想华世达眼下是越发器重王贤荣了,凡事都想到让他参与。

王贤荣到后,见华世达和田晓堂都有些犯难,想说点什么,却又似乎很犹豫。田晓堂见状便说:“我看你好像有什么想法?有想法就直接讲嘛!”

王贤荣这才说:“我倒有个建议,通过现任厅办主任丁若愚去求见郎厅长,只怕还方便些。去年省厅组织到四川考察旅游,我跟丁主任都去了,半个月下来已混得烂熟。丁主任是郎厅长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郎厅长很信任他。”

华世达眼睛一亮,却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你跟丁主任那么熟,上次去省城怎么没听你讲?”

王贤荣不免有几分慌乱,不过他的回答倒也在理:“当时你们已找了尤厅长,我哪好逞能,再提什么丁主任。再说,上次我们到省城时,丁主任刚好出差在外,找他也没用呀。”

华世达噢了一声。田晓堂却觉得,王贤荣只怕是故意拿捏着,等到办这事的难度进一步增大后,他再献出此计来,就更能彰显其功劳非同一般了。

小说《官路十八弯2》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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