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不过了。”就在太子以为要泡汤了的时候，忽听少年答应，诧异万分。少年的眼中是宇宙尽头、是万年深渊，天地间最神秘瑰丽的奇观匿于其中。

赏花宴进行得如火如荼，赏完娇花以后，便是赏美人了。

解落、解月、辛聆梦作为大平三朵牡丹，压轴亮相，共同跳了一曲桃花舞，宾客们的情绪顿时高涨。太子从雅间出来，于万众瞩目中一步步慢慢走向辛聆梦，执起她的手大声宣布道：“这一生我青涟逸都会爱着辛聆梦。现在，我宣布，我的太子妃是辛聆梦，此刻是，未来也是！”他望向辛聆梦，柔声道，“聆梦，父皇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你放心，除了你，我纳再多妾都不会碰她们。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青涟逸本就俊逸英气气质不凡，这样一深情地凝望辛聆梦，早已让佳人脸颊红透，心中羞涩甜蜜。

少年神情莫测地看着这令人潸然泪下的表白，并不动容。以他对青涟逸的了解，只要有一个比辛聆梦更美的女人出现，青涟逸会不舍却决绝地甩开她，迎接下一个。青涟逸的确温柔，但伤起人来就不见得温柔了。

经过这个插曲，大多数人心神不定各怀心思，娵音也不过浅浅摇头一笑置之。骗小朋友呢，不碰妾？哄辛聆梦是够了，哄她？她哄起人来时青涟逸还不知在哪里！

在场的小姐们受过父母的告诫，自觉地展示了各自的才艺，不知不觉只剩下娵音了。太子有心为难娵音，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总得让她出丑、让先生另择佳偶。如果这妮子来个一舞倾城什么的为少年所喜，再成全也不迟。太子于是温和开口：“这位小姐，你可有什么精通之处？”

娵音瞟他一眼，慢吞吞答：“没有。”

“什么？”太子听得极为尴尬，她会不会太直白了一点。

“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娵音打了个哈欠，用“你是聋子吗”的眼神谴责太子。太子假装咳了两声，一时忘了追究她的放肆。

“那你会什么？”太子的额角沁出冷汗。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女子都受了专门的教育，举止优雅得体，像娵音这样嘚瑟猖狂的根本没有。

“吃饭，睡觉。”娵音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最重要的是数钱。”

众人齐栽，幸灾乐祸地望向辛相，后者面色不变。

太子笑得快要扭曲，“那便请这位小姐为我等展示数钱绝技吧。”他快要不会说话了，这个女子好生怪异。偷偷觑一眼少年，少年竟无任何不适之处。高人就是高人，娶妻都与常人不同，他顶礼膜拜。

娵音准备拒绝青涟逸，忽然一道平静无澜的温润男声掺入，“素闻辛府小姐个个才艺精绝，不知可否让在下领略一番？在下不胜受恩感激。”

娵音霍然抬头望去，是一个雅间，里面人影难辨。

哼，“不胜受恩感激”，连《出师表》的名句都搬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注视着眼前刚刚搬运来的几箱钱币，娵音气不打一处来，用现代所学的知识算完后，她解气地踢了箱子一脚，满意地走了。

一旁看她数钱的人都傻了，平常人数一天都数不完的钱怎么被她一下子就数清了？众说纷纭，唯一不变的主题是娵音多么厉害，多么天纵奇才。

眼看着娵音就要被滔天沸腾的人海吞没，少年变了声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不嫌弃，姑娘可来鄙处饮一杯茶。”

娵音如蒙大赦，这不算很好听的声音现在于她来说就是天籁。她不知道这些人居然这么疯狂，早知道，来之前应该带几个保镖的。雅间的人能自如唤她而不畏太子，身份也不一般吧？

“好。我来喝茶。”娵音豪爽地答应了，用词随意得很，又有人热议起来。娵音对这些人的八卦水平深表佩服，只要能逃离这里，去哪都好。

高高兴兴进雅间，娵音突然想走了。

“殷司，好久不见啊，你又想出什么好主意对付我了？你看你差点把我害死也没道个歉，就别这样了吧？”娵音觉得自己反应迟钝，能出现在这里又身份特殊的，怎会是别人？亏她还在想能不能遇见一个有经世之才的人，然后压榨他的劳动力。哎，她如今得烧柱高香祈祷自己不要被坑到。

“在下见过辛茹小姐吗？太子特意让我们交流交流，不日在下便会上辛府提亲。”殷司摘下斗笠，似笑非笑地望着娵音。

娵音急忙撕下人皮面具，拉住他的衣袖阻止，“别，我们还没熟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还有，我不是辛茹，我是娵音。”

“那你扮演辛茹吧，我根据你的表现酌情考虑。”殷司若有所思。

娵音很入戏地忙活，一会儿给他倒茶，一会儿给他讲些笑话和趣事，身上的金牡丹大摆裙穿着热，她没怎么避嫌地脱了，里面是清凉一点的吊带衣裙。

殷司惊讶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在别的男子面前也这样吗？”

“有啊。”娵音不假思索地答。

殷司默然垂下眼帘。

娵音解释，“我爹小时候就给我换过衣服，这算不算？”

两人同时沉默。殷司知道娵音所处的世界和他不同，吊带衣裙和她的数钱手法都能证明。或许她的穿着在她们家乡很正常，但在这里足以遭人诟病。那个世界的人又是怎样的呢，是否和她一样特别？娵音则郁闷自己为什么急着解释，让他误会也无所谓的。

“时间不早了，提亲的队伍要到了，娵音，回去候着吧。”殷司替她穿好暴发户般的金色大摆裙，又为娵音简单地绾了一个秀致的发髻，以木簪固定。娵音闭着眼，回忆书上曾说的绾青丝，结情思，心里沁出一点苦涩——他太遥远，不可能有情思，就像那一日，她差点被他表面的温和迷惑得几近死亡。

“需要我做什么？”娵音警惕地盯着眼前一派温存的少年。娶亲？一见钟情？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专为坐拥江山而生的，那就是他；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唯他不行。他是想着既然她轻易不能被害死，留下来做一颗棋子也好，将来要谋权篡位可以打着她的名号吧？

娵音这句话说的没有头里，殷司反应力超群，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不改道：“你若是认为这样想心安些，想想也无妨。但，你记住，不要轻易逃离，至少在你有把握之前。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殷司语调平缓，语气亲切，其话外之音却如同浓密沉厚的乌云压得娵音喘不过气来。前半句是抚慰，后半句虽用词含蓄，但其真正含义绝不含蓄，总归是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身边之人都会受到牵连。她的身边，有旅思、辛相，甚至还有其他一些自己未曾关注的人，如果因为她有所损失，她将终生不宁。殷司不是说大话的人，这一点她深谙。故，她更不能以一己之私害千条性命。就绝情这方面，她输了。

“你果然无心无情，我自愧不如，亲爱的敌人！”娵音咬牙切齿压抑地留下这句话，回到辛府。

看着娵音的背影远去，殷司上了马车。

“辛府。”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辘辘行驶起来，来时平静的内心此刻波澜迭起，久久不息，唯独没有和情感沾上边，利益得失在他的心中一一过了一遍，最终，他叹息：“也许，这个人不该留的。”

殷司的马车意料之中地被挡在辛府门口，他低声说了几句，门丁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放行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辛府一个深院，方缓缓停下。

“娵音，既然开始了，一切就再也无法停下，望你承受得住。”殷司的目光明明灭灭，照不见天光。

辛府大堂。

“音儿，你是如何认识他的？”辛相面色凝重。

“偶然。”娵音答得简单，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您认识他吗？”

“此等人物要是见过就必不会忘记，但我的确是没见过的，认识或熟悉更谈不上。”辛相沉吟，“音儿，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外公不用操心，我自有主见。”娵音相信自己不会被美色蛊惑，她大概能猜出殷司留她在身边是为了牢牢掌控她，因为她尚有利用价值，所以一时之间不把殷司惹怒，生命危险应该不成问题。

辛相想再说些什么，看到娵音脸上的冷静清晰神色忽然就住了口，脑海里掠过一些往事——那时辛雪末本要嫁给青涟昶时面色酡红、羞涩横生的样子，全无往时冷静。结果呢，错嫁皇帝、薄命归天。他以为娵音也会这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料她看得通透如斯，冷静自持，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用多说，他愿意无条件相信她，只凭感觉。

“娵音，可商量好了？”厅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他人，正是殷司。风姿是优雅的，容颜是看不见的，笑容是淡定的，娵音是愤怒的。

“你，给我出去！”当这里是他的家吗？想来就来。娵音越想越气，说话更肆无忌惮，大着嗓门吼：“没事就去泡妞，辛府小姐一大堆，这里没有美女。”

“有汝足矣。”殷司似笑非笑地盯着娵音，大有将她生吞活剥之势，“娵音你如此贤德，我又怎会去泡妞？”泡妞这个词他不懂，但看她这模样吐出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行，你待着。”娵音平静下来，唤道：“旅思，通知各位小姐和夫人来此，就说有贵客临门，须得好好招待。”

小说《帝姬欢》 第17章　桃花朵朵开（四） 试读结束。